娜日丽实在怀疑这是不是亲妈,能狠心到如此境地,把未成年的儿子扔下任其自生自灭,最终造就了这么一个屡进屡出的罪犯。
“姑娘,想啥呢?”程一丁点了支烟,随口问。
娜日丽无聊坐着,回道:“我在想这个嫌疑人挺可怜的,一小部分社会原因,一大部分家庭原因,很多犯罪嫌疑人都是这样啊,往深里去找犯罪形成的诱因,多多少少都有点可怜之处。”
“如果为了面包而犯罪有社会原因,但能吃饱了还去犯罪,那可怜就变成可恨了。”程一丁道。
娜日丽笑了笑,道:“也对,大部分犯罪都是这么演变的……程哥,这俩家伙还能回来吗?”
“不知道,只能等了。莫名其妙地消失了,现在还没找着……八成是接上头了。”程一丁思忖道。
“您是指和原来的团伙?”娜日丽激动了一下下。
“肯定的啊,监狱里服刑期满出狱,从犯罪到公安局,到看守所,到监狱,基本就是这些人的人生轨迹……重复犯罪率要达到百分之四十到六十,特别是坑蒙拐骗这些轻罪,重复率更高。”程一丁道。这论调惹得娜日丽哧哧直笑,一问笑什么,难道不相信?娜日丽却说:“大邹说您惜言如金的,这不很健谈吗?”
程一丁呵呵一笑,不解释了。这倒真惜言如金了。娜日丽再问时,程一丁嘘了声,观测了好一会儿,才不确定地说:“把那辆车拍下来……那辆老款宝马,这都第四次在村里绕出来了,不像是村里的车。”
“总不能诈骗团伙还派豪车来接王雕吧?您是不是神经绷得太紧了?”娜日丽随口说道。她从观测镜里看到了那辆白色宝马,喃喃了一句:“老款520,这车当年得四五十万呢,咦,牌照还遮着?”
“骗子还就喜欢开豪车,其实不值钱,租车公司多的是,一天几百就拿下了,干得不赖啊,还遮着牌照。”程一丁道。正说着,他的手一颤,脱口道,“来了,回来了……还好,没溜,看来还没和组织接上头。”
“我觉得就是大惊小怪了,吸引这种奇葩的组织,也高明不到哪儿去。”娜日丽看着观测镜,摁开了步话呼叫着,“x4号报告,目标返回上马村。重复一遍……”
片刻后,听到了陆虎的声音:“继续监视,这俩够鬼的,从公园消失后,我还没查到他的活动轨迹。”
“应该是……购物去了,好像换了身新行头。”娜日丽回道。
程一丁提醒道:“注意隐蔽,他们进村后咱们再下楼……咦,注意,两点钟方向,那个穿红衣服的……拍下他的体貌,咦?这是准备干什么?”
两位外勤观测的视线里,在王雕和包神星的前方百米开外,红衣服男子和其他两位耳语着,让那两位后退藏到了一截断墙处,而他却背对着王雕的方向,靠着根电线杆,悠闲地点了根烟抽。明眼人一看,这是等那俩呢。而这三人,都是从宝马车上下来的,这其中有什么猫腻,让两位外勤兴奋了。
娜日丽汇报着:“x4号报告,发现三名可疑目标,距离有点远,拍不太清楚……拍下了他们乘坐的车辆,车牌照被遮挡着……啊……”
汇报中断,视线里,那红衣男子和王雕打了个招呼,似乎是熟识,招手叫着王雕。王雕鬼使神差地跟着他往墙后走。从观测的角度看就不一样了,墙后躲的那俩戒备着呢,明显不是好事。这边心里的警兆刚起,那边已经下手了。红衣服的冷不丁一拖一搂,直接把王雕给放倒摁住了,后面的包神星吓了一跳,很没义气地掉头就跑。躲着的两人“嗖嗖”两块板砖就飞出去了。距离那么近,肯定弹无虚发。腿上、腰上中砖的包神星一个趔趄,摔了个狗吃屎,旋即被两人拖到墙后来。那仨围着俩绝对不是接头,红衣男劈头盖脸地一顿耳光扇上去了。
“什么情况?什么情况?”步话里询问。
“不是接头,像是寻仇的,打起来了……不,是目标被不明身份的人打了。”
“什么?什么?”
“不知道什么情况。”
“不要暴露,我请示一下。”
娜日丽和程一丁互看了一眼,看蒙了。一眨眼,情况又有变化了,似乎也不是寻仇,那红衣男打完,开始搜王雕和包神星了,像抢劫……
君子动手,小人住口
一分钟前,王雕和包神星说说笑笑往村里走,这段路太烂了,出租车根本不过来,两人新衣新鞋的,像一对刚结婚的新郎倌,脸上写满了喜洋洋。
钱加多伸出手,做了个ok手势,那是准备好了。
应着这个手势,电线杆后的斗十方一转身,手指一挟,烟离嘴,唇一努,一声轻佻的口哨吹响了。正走着的王雕和包神星冷不丁一怔,一个穿着红衣、戴着墨镜、流里流气的小年轻正朝他招手。
“雕哥吧?来来,给您说个事。”斗十方佯作向他们走去。
王雕愣着问:“啥事?你谁呀?”
“我这万儿[1]可不响,说了您也不知道……抽烟,给您点上。”斗十方给烟,王雕拒了。包神星倒不抽白不抽。皱着眉头的王雕狐疑地打量着斗十方,犹豫道:“眼生啊。”
“都是张口吃八方,这不有缘才能到一方?这次啊,和您老有缘啦……哎,这个,借一步说话。”斗十方几个细微的表情恰到好处,路边说话不便,似乎只想对王雕一个人讲。
就算再有怀疑,话里这如假包换的江湖味可学不来,他跟着斗十方往路一侧走着,随口问:“安叔让你来的?”
对不上了,斗十方只能笑眯眯地扯谎:“可不?要不您这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我哪能找着?”
“是不是又塌门了?我们出来这么久也没人来。”王雕发牢骚道。
塌门是生意亏本的意思,用黑话讲,自然是黑生意,斗十方应声道:“门塌户不倒,来年又长草,怕啥呢?”
“那倒是……这个人,我带的兄弟,哎这……”王雕瞬间看到了断墙后的人,愣了下。
没等反应过来,斗十方没熄的烟头顺手往他胸前领子里一扔。他烫得两手连拉衣襟,手没空招架了。斗十方顺势一勒脖子,往断墙后一拖,得嘞,摁住了。
卧槽……包神星吓得掉头就跑。早蓄势已待的两块板砖嗖嗖连飞,嘭嘭两声,包神星哎哟哟扑街了,被奔上来的钱加多和络卿相拎着回了断墙后。
地方僻静,轰隆隆的机械声又不绝于耳,钱加多捋着袖子啪啪几个大耳光,咚咚连跺几脚,包神星疼得哎哟哟求饶:“大哥,大哥饶命!下次再不敢了。”
这头斗十方出手就更狠了,脚踩着王雕的腿,双手左右开弓,噼里啪啦连扇十几个耳光。清脆悦耳的声音过后,王雕一脸红手印子。络卿相呢,一手拿块板砖戒备,生怕两人反抗似的。不过,他拿板砖的手有点抖,现在看来,贼骗战斗力都不怎么样,就怕这俩打得过火出什么事。
还好斗十方有节制,打完收工,拦着钱加多,自己一蹲,墨镜斜斜的,那样子拽拽的,瞅着王雕问:“妈的,不老实,今天卸你两根梢条子(四肢)。”
“大哥,兄弟太念作(下作),黑了招,您是哪路?留一口。”王雕对着黑话切口,同道中人反而有点忌惮了,碰上手黑的,为几百块钱真敢打折你胳膊、腿。
“设托大年子我是你爷,看你这屌样,上辈儿是挑汉彩力子的吧?带这么个货,扑风的雏吧?”斗十方顺手扇了包神星一耳光。包神星哇呀呀吓得只敢嚷,不敢说话。
“大哥眼硬,兄弟认栽。”王雕气势一下子萎了。这几句话,似乎比耳光还厉害,打消了他眼里仅存的不服气。
“吃少吐多,只多不少,这我兄弟,留你一口。”斗十方道。
这是放他一马的意思,王雕赶紧掏着口袋。斗十方手更快,利索地搜身,手机、钱,他连包神星的口袋也掏了。斗十方拿在手里一搓,愤愤道:“这三千多,只够手机钱,还转走我们两千咋说?”
“刚从苦窑(监狱)出来,就这么点了。”王雕道。
“手机卖哪儿了?”斗十方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