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好了吗?有没有记下来?好,你打电话过去,告诉对方我们的名字,确认有没有这两名警察。然后对接电话的人说,你有急事要和本间先生联络,请他打电话给你。听清楚了吗?但是你告诉对方的名字和电话号码必须是胡扯的,不能说真的。这样接电话的人就会紧急和我们联络,我们听了联络内容,再打电话给你,你听我们能不能将你告诉警方的假名字和电话号码说出来,听懂了吗?这样就能证明我们是不是骗子,你要不要试试看呢?”
木村小末似乎接受了。碇贞夫挂断电话后对本间说:“这就叫欲速则不达。”
本间擦去脸上的汗水说:“是,真不好意思。”
“算了,我自己也是急得很。”碇贞夫性急地拿出香烟,点上火,问,“确定了这个木村小末的存在,接下来要怎么做?”
本间摇摇头说:“虽然没有证据,但我很有自信。”
“什么意思?”
“有一次,我们聊起新城乔子在做什么,我便有了这种想法。看见那份厚厚的计算机报表,这想法更明确了。”
如今,本间已经能完全掌握这种想法了。
“新城乔子因为假冒关根彰子的计划失败,又开始找寻其他目标,而且十万火急,她已经慌了。”
“没错,很有可能。”
“你听好,问题是这时她没有必要从头开始,只要利用之前的数据就行了。我想她应该保留了那些数据,因为她是个面面俱到的女人,一定会想到万一的情况。”
碇贞夫低吟道:“说得也是……”
“在这种情况下,她首先要找的是一度被她放弃的第一候选人,不是吗?现在无论如何她都想跟对方见面。”
“新城乔子很有可能出现在木村小末那里?”
这时电话铃声响了。一接起来,就听见了当班同事的声音:“有一个叫佐藤明子的小姐来电,说有急事要找阿本。我跟她说你停职了,她却说一定要找你。”
本间很久没听到别人叫自己的外号了,虽然不是什么令人听了就害怕的名号。
“电话号码呢?”
“她说是55554444,该不会是恶作剧吧?”
“没关系,谢谢。”
挂上电话后,本间再次打给木村小末。在一旁的碇贞夫批评说:
“真是个没什么想象力的女孩!”
木村小末立刻接了电话。本间尽可能保持平稳的语气。
“喂……木村小姐吗?你说的是佐藤明子,电话号码是55554444。
对不对?”
木村小末听上去像是快哭出来了。“你们说的是真的呀……”
“三年前,也就是一九八九年十一月中旬,那天是星期天……好像是十九日,我姐姐受了重伤。”恢复平静后,木村小末开始说明。
一九八九年十一月十九日。没错。就是深夜新城乔子带着烧伤的右手去找须藤薰的日子。
“受重伤?”
“是的,烧伤,之后因为缺氧而脑死亡,一直处于植物人状态,直到去年夏天才过世。”
本间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眼前一片明朗。找到了,猜对了。
原来如此,新城乔子失败了。第一候选人的家人————应该消失的家人,没有死,成了植物人。
如果一定要让目标失踪,对病人不闻不问,难保将来不被追究,反而可能行迹败露。风险太高,所以该计划无法进行下去。
因此,乔子才转而取代关根彰子,那个刚刚失去母亲的关根彰子。
当她在报上看见关根淑子因为意外事故身亡的消息时,不知心中有何想法?大概很高兴吧,认为这样太方便了,于是兴高采烈地进行假冒计划。
还有其他事情需要确认,本间鼓励对方:“木村小姐,你姐姐是否遭遇了火灾?”
木村小末立刻回答:“是的,没错。当时没有办法立刻找到起火点,消防局和警方的调查结果认为可能是纵火。那个时候,我们住的地方附近经常发生有人恶意纵火的事,媒体也曾经报过,不知道是不是食髓知味,纵火者的行为愈演愈烈。那时真的好害怕。”
本间闭上眼睛。新城乔子订了东京的报纸,所以知道有人纵火的消息并加以利用。
“我那天去补习,回家时间比较晚,所以没事。可是姐姐睡着了,来不及逃出。”
不,不是这样。那次纵火根本就是对准你姐姐而来。
“木村小姐,’瞄了一眼正在吞口水的碇贞夫,本间问,“当时,
在发生火灾前后,有没有和你或你姐姐很亲近的朋友突然出现?”
“女性朋友吗?”
“是,有吗?”
木村小末沉默了一会儿,说:“这个嘛……那时我受到刺激,整个人也迷糊了……”
“说得也是,那也难怪。”本间说完,叹了口气,“那你最近有没有新认识什么人?”
“新认识什么人?”
“是的,比方说……你姐姐以前的朋友或是路上向你问路的人。”
“噢,那倒是有。”木村小末回答。
“有?”本间觉得喉咙好像哽住了,“什么样的人?叫什么名字?”
木村小末毫不迟疑地立即回答:“新城小姐,新城乔子小姐。”
新城乔子!
听见本间复诵这个名字,碇贞夫拍了一下额头,然后双手握拳做出自我激励的动作。
“她是什么人?”
“我姐姐的朋友,最近才刚联络上。”
一时之间,本间屏住了呼吸。
“你说什么?”
木村小末大概是被本间的质问吓到了,顿时沉默不语。
“你们最近什么吐候联络的?”
“中了!”’碇贞夫大叫一声,遮过了木村小末“有”的回答。
本间踢了碇贞夫的小腿,要他安静,然后对木村小末说:“对不起,请别在意刚才发出的怪声。”
木村小末似乎也吓了一跳,不自然地笑了笑。
“是新城乔子小姐跟你联络的?”-
“是的。我们一向没什么联络,她突然来了个电话,说是不知道姐姐过世的事,觉得很过意不去,想去坟前祭拜一下,问我能不能带路。我们约好这个周末下午在银座见面。”
第二十八章
本间和木村小末商量,看看星期六需要她如何协助。然后他出发前往宇都宫,目的是要制止阿保。
阿保自从回去以后,就没有音信了。他兴冲冲地回去了,但想挖掘母校的校园几乎不可能。只要能先抓到新城乔子,搜索尸体的事可以暂缓处理。
然而,随着新干线的车厢摇摇晃晃,本间不断思考,两者孰先孰后好呢?
就像一条细丝仍然牵系着心中某个角落一样,他也期待阿保能找到关根彰子的头部,但又觉得这样做对阿保太过残酷。
是否用自己的手挖出小彰的尸骨,阿保就能甘心?也许他是这么觉得,但说不定那是一种错觉,或许会因此一生背负着当时所受到的冲击!
因为事先打过电话,本间走出检票口时,阿保已经站在那里等待。电话里他的声音有些难以压抑兴奋的感觉,直到看见他神采奕奕的表情,本间才发觉他结实的肩膀充满了活力。他远远看见本间,便大声呼唤。
关东寒风肆虐,一走到室外,便觉得耳朵鼻子冻得发疼。坐进车门写着“本多修车厂”的厢型车前座,本间才又觉得活转了过来,想这下没事了。他弯身抚摸了好一阵子膝盖,慰劳一番自己的腿。
鼻头冻得发红的阿保劈头就说:“我有事情要向你报告。”
本间制止他:“我也有话要说。”
“所以专程来?有那么重要,电话里不能明讲吗?”
“嗯。”
本间从可以见到新城乔子说起,并说明调查经过。阿保惊讶地睁大眼睛,不时发出赞叹之声,中间还超速开车,被本间提醒了两次。
“太厉害了!终于办到了!”阿保的语尾有些颤抖。
终于,他忍耐不住了,干脆将车停在路边,关掉引擎,对本间说声不好意思,颤抖了好一阵子才又继续开车。至少停顿了十分钟。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都是靠大家帮忙,才有这么理想的结果。”
“是星期六,后天吗?我也要去。可以吗?”
“当然。”
“你还记得答应过我,让我第一个跟她说话吧?”
“记得。”
停在突然变红的红绿灯前,阿保总算放慢了开车速度。
“到我家之前,请先跟我去学校吧。”阿保紧抓着方向盘,正视前方。
“就是你说的小学?”
“是,在八幡山公园附近。”
经过本间上次走过、至今还有印象的街道,阿保将车停在可以看见远方绿色丘陵的路边。
尽管都是大都市,这里还是有东京无法比拟的奢侈之处。阿保和关根彰子就读过的小学拥有一个可同时玩橄榄球和棒球的巨大操场,而且不是那种铺便宜建材的操场,是完完全全的泥土操场。
钢筋水泥盖的四层灰色教学楼远远地伫立在对面。樱花树从两翼的教学楼外将操场包围。现在树叶已掉尽,想必春天时应该是醉人的风景。
“这么大,挖也挖不完吧!”
一群穿着桃红色运动服的小朋友正在操场中央玩跳绳,大约有三十人,看来好像是高年级学生。老师不时吹响尖锐的哨声。
“我到处问了朋友,我们试着将以前这里的教室、校园等位置还原出来。”阿保双手撑在学校的围栏护网上。
本间看着他问:“还原?”
“因为改建过,在五年前。”
是这样啊,本间想。
“变化很大?”
阿保搔搔头说:“是,建筑物的位置整个儿都变了。十姊妹的坟墓也找不到了。”
阿保发出笑声,本间看着他,不知道他为什么没有显出失落的神色。
“我正好想打电话给你。”阿保说,“我也不是什么都没有调查到,只是想多调查一些,再向你报告。”
他表示,两年前————一九九o年的春天,正当樱花盛开的时候,有人在这个校园里看到了新城乔子。
“真的?”
阿保双手抓着围栏护网,用力摇晃身体,慢慢地点头说:“错不了。那是我们以前读书时就已在这里服务的老职员,是个女职员,年纪已经过了五十,但记忆力很好。”
阿保拿出新城乔子的照片给女职员看时,对方确定是她。
“新城乔子长得很漂亮,所以她记得。”
“新城乔子为什么要来这里?为什么会和学校职员见面?”
“说是星期天的下午,这个女人忽然走进了校园,就在那一带————”
阿保举起结实的手臂,指着路边的樱花树丛,“看起来是在悠游地散步,观赏附近的景色。常有地方上的人或是观光客来欣赏学校里的樱花。女职员一开始并没有在意,但是看她站了很久,又是年轻姑娘,所以有些担心,便上前问话了。”
女职员还说那个年轻女子穿着很端正,也很朴素。
“黑色套装搭配白衬衫,口红涂得很淡,像刚刚参加过守灵或葬礼一样。”阿保回过头,若有所思地看了本间一眼。
“守灵或葬礼?”
“嗯……”
女职员前来问话,那名年轻女子回答,因为樱花开得太美,看得入了神。
“女职员骄傲地说这里的樱花在本地也很出名。对方也眯着眼睛表示赞赏,说的确很漂亮。但是她的样子显得有些忧郁,所以女职员又问她是不是来旅行,对方称是。本间先生,她说是代替朋友来的。”
本间扭头看着枯枝蜿蜒的樱花行道树,想,她是代替朋友来的。
“女职员又问:‘朋友是这里的人吗?’她点头。她是这么说的。”
阿保调整好呼吸,继续说,“‘我的朋友以前读这所小学,在学校时,很喜欢的十姊妹鸟死了,还记得曾经在校园里挖过坟墓埋葬,只是不记得是在哪里了。”’
就在这广阔校园的某处,关根彰子曾经为童年时代的感伤牵引,梦呓般地表示自己死后要埋葬在这里。
“那名年轻女子还问女职员:‘现在学校里还有可供埋葬饲养的动物的地方吗?’女职员回答说没有。那女子也笑着说:‘应该是吧。’”
新城乔子说,代替朋友来探访回忆中的地方。
女职员觉得那女人样子有些奇怪,便问了很多问题,比如,朋友今天为什么没有一起来?朋友在哪里?
年轻女子沉默了一会儿,才幽幽地说,那个朋友已经过世了。
本间和阿保肩并着肩,眺望着广阔校园里穿着运动服的学童,感受着刺骨的北风横越校园带来的泥土气息。
新城乔子来过这里,代替关根彰子而来,来到这个彰子希望的“死后埋身之处”。
“我还在继续努力。”阿保用力推着护网让自己站好,“我想说服校长和家长会的人,允许让我挖掘校园。难道不是吗?绝对有挖掘的价值。新城乔子来过这里,她一定是为埋葬小彰而来。只要找,一定能找到小彰。”
阿保用力践踏地面,地面的野草早已干枯了。本间抬起满是灰尘的脚,像阿保一样踏上栏杆的水泥底座,探出身子说:“新城乔子来过这里!”
“是。”
“但我还是不认为小彰在这里。”
北风扑打在阿保的脸上,他日不转睛地看着本间问:“为什么?你不是专程跑到这里了吗?”
“她没有被埋葬在这里。不,新城乔子也许有过埋葬的打算,但是,埋在学校的校园里不太可能,太危险了,很难说什么时候就会被发现。她来到这里看过之后,更觉得不行。”
“可是……”
本间不等阿保说完,尽可能保持平静地制止:“当然,新城乔子应该会将小彰的尸体丢到她认为最安全的地方。因为一旦尸体的身份被确认,就会难以收拾。她会将尸体丢到海里还是埋在山中呢?丢在韭崎的那些被发现,应该在她意料之外,她本来希望尸块能被当作垃圾处理掉。”
阿保站着不动。校园里又响起了哨声,四散的学童跑步聚集在一起。
“尸体必须丢到不会被发现的地方,但是为了让心里好过,新城乔子来到了这里,代替小彰来到这个希望的‘死后的埋身之处’,这是我的想法。”
一如小智和小胜用项圈代替呆呆的尸体埋葬一样,乔子借此获得安慰。
春天,在樱花盛开的行道树下,随风飘散的落英贴在发梢,她始终伫立在这里。当时她心中想着什么?是否对关根彰子感到过意不去呢?还是为了完全取代她,想要亲眼目睹那个让小彰长大成人后还念念不忘的地方?
那个朋友已经过世了。
“那小彰被埋葬在哪里?被丢弃在哪里了?”阿保声音沙哑。
知道这答案的,只有一个人。
“我们回东京吧!”本间将手放在阿保肩上,“我们去见她。”
第二十九章
约好的那一天,在约好的地点。
即便在银座,木村小末与新城乔子约好见面的意大利餐厅也是位于较偏远的位置,因此店面也显得宽敞舒适,有挑高的一楼、二楼和稍微矮一层阶梯的圆形地下室。
约定的时间是下午一点,还有十分钟。
本间对木村小末说:“如果不愿意,你可以先走。新城乔子来了,我们认得出来。”
但是木村小末摇头。
“我虽然害怕……但她可能是杀死我姐的凶手吧?”
“嗯,是。”
“那我要见她,见到她本人,看她长得什么德行。”
本间要她尽可能表现得自然些。她坐在圆形地下室的中央,表情有些紧张,一手按着被毛衣裹着的胸口,等待着,根本没想到要喝送上来的卡布其诺咖啡。
本间和阿保坐在一楼楼梯旁可以俯瞰整个圆形地下室的座位上。
两人也一样没有动点的咖啡,阿保不停地喝水。
“我可以和她说话吗?”阿保的声音有些颤抖。
“可以。”本间点头,“你要对她说些什么?”
阿保目光低垂:“我不知道。”
一楼餐厅的另外一边,碇贞夫穿着与意大利餐厅气氛十分不协调的破西装,摊开报纸坐在那里。他则已点了第二杯咖啡。
餐厅的出人口有两个,不管新城乔子从哪里进来,都逃不过他们的监视,当然,她也没有退路。
昨夜本间几乎通宵未睡,与碇贞夫商量今天的行动。
没有证据,没有尸体,只有一个行踪不明的女人和另一个代替她身份的女人。或许能推测出乔子杀人的动机,但是方法与凶器完全未知,可以提供推理的线索有限,有的只是一堆情境状况的证据。
“检察官应该不会喜欢这种案子吧?”碇贞夫说,“肯定会说案件无法成立。”
“呃,很难说。”
“就连指纹也没有留下。目击者的证词估计也有限……”
“说说说,你尽管说好了!”
碇贞夫苦笑了一下:“老实说,你是不是觉得无所谓了?看你一副只要能找到新城乔子就心满意足的表情。”
此时,看着阳光斜斜洒落在拼花地板上,本间想:是吗?我是不是认为只要见到乔子,只要能将她抓起来就好了?
脑袋里浮现的都是些疑问,他却没有怒气。过去侦查过那么多案件,从来没有现在这样的感觉,从来没有。
本间问了阿保,其实也问了自己:“见到新城乔子,第一句话要说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
会问她,你还要重蹈覆辙吗?因为取代关根彰子的计划失败了,所以想回到最初、取代已失去姐姐的木村小末,然后继续逃跑吗?离开可能在某处和栗坂和也不期而遇、充满危险的东京,你又将逃往何处?
会问她把关根彰子的头部丢到哪里了吗?
问她,被栗坂和也问到个人破产的事时,你心中有何感想?
是否该告诉她,今井事务机公司的小蜜说很想念你,社长也很担心你?
是否该告诉她,和也拜托我找你时,他担心得牙齿咯咯作响?
还是应该告诉她,你的所作所为只不过是徒劳一场,不管走到哪里,始终是个逃亡者?
或许你会否认我们推理的这一切,我们所堆叠的卡片之家,但不管你希望与否,今后都会有漫长的战争等待着你,你或许会被传讯,最后被送上法庭,也可能还没到那里,这一切便结束了。
不管是逃跑还是战斗,你的路只有这些。唯一不会有错的是,你再也没有机会假冒别人的名字和身份了。
你是新城乔子,再也不会是其他人。一如关根彰子是关根彰子,也不会变成其他人一样。
在柔和的管弦背景音乐下,金黄色的餐厅就像融化在白色木纹中的奶油一样,本间、碇贞夫和阿保的存在显得十分突兀。不时经过的服务生和周围座位上客人的视线,都让他们有这种感觉。
你是否也感觉到了?本间脑海中浮现出新城乔子的脸————你一脚踏进餐厅时,是否会有异样的感觉?然后看见我们,发现情况不对,会不会立刻转身逃离?
如果你能逃跑,我也会觉得轻松许多。我已经不想继续追踪你了。
如果你想逃跑,以逃跑来承认你的所作所为,我不知会觉得有多轻松。
就在这时,脸上有一阵清新的风吹过。
“来了。”阿保挺直了背。
本间抬起头,正好看见远处座位上的碇贞夫也慢慢将报纸放了下来。穿着粉蓝色连身带帽外套的新城乔子正从他的座位旁经过。
没错,就是她!
发型有些不一样了,大概是烫过。耳下齐齐的发尾中,隐约可见闪亮的耳环。修长的腿优雅地走动着,穿梭在桌子之间。她无视服务生的视线,走路的姿势自然而美丽。
她停下脚步,看了一下周围。即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她那形状美好的鼻梁、微微翘起的嘴唇、轻扑腮红的雪白脸颊也能看得一清二楚,从中感受不到一丝苦恼的神色与孤独的阴影。她很美。
她看到了木村小末,轻轻点头致意。
对了,她们是第一次见面。乔子应该认识木村小末,但木村小末不认得她。
本间不禁屏气凝神地观察木村小末的反应。木村小末显得很自然,根本未看本间或碇贞夫的方向。她只是稍微站了起来,点头回礼。
现在两个人都站在桌边,彼此寒喧。木村小末看着对方……看着对方……然后笑了。
“你好。”
是乔子的声音还是木村小末的呢?在餐厅健康的嘈杂声中,本间好像听到了她们问好的声音。
乔子再度站起来,脱下外套,连同皮包一起搭在旁边没人坐的椅子上,然后坐在木村小末的斜对面。她穿着白色的毛衣,领口有些褶皱的装饰。她拉开椅子坐下时,装饰也跟着优雅地晃动。
乔子正好背对着本间和阿保。当她挥手时,可以看到她那根手指上没有戴戒指。和也送她的蓝宝石戒指如今放在哪里了呢?他是否也成了结束的过去,就像仓田,就像片濑一样?那些都不能保护你,对你而言是毫无意义的恋爱吧?
碇贞夫抬起头看向这里。
服务生手持菜单走上前。乔子接过菜单,和木村小末同看。
两人不约而同地笑了,不是因为什么好笑的东西,而是为了配合这奢华的空间,做出开朗的表情。木村小末的笑容里面充满了僵硬,但是乔子没有察觉。
“不是要跟她说话吗?”奉间催促阿保。
阿保看着乔子的背影,站了起来。
就像被一条线牵引一样,阿保无声地走下楼梯,走路方式十分僵硬。周围的客人有的停下了正把食物送进口中的叉子,有的将举起的水杯定在半空中,有的中止了与朋友的谈笑,纷纷看着阿保宽阔的背影。
本间也站了起来。
餐厅的另一边,碇贞夫也从椅子上起身,慢慢地往楼梯移动。
但本间还是无法动弹。他只是一边对着木村小末点头,一边看着不停说话的新城乔子的背影。
多么娇小柔弱的身躯呀!
他想,终于找到你了,终于快结束了。
阿保走下楼梯,往木村小末和乔子的座位靠近。木村小末就像之前说好的那样,很聪明地保持耐性,不看阿保。乔子的耳环闪闪发光,在她瘦弱的肩膀上愉悦地晃动着。
就像发现了一个很大的、之前没有看见的标志一般,本间感觉很新鲜,又觉得,我要问你什么根本不是问题。其实我见你,是想听你说自己的故事。
你之前没有告诉其他人的故事,你一个人承担的往事,你逃亡的岁月,你销声匿迹的岁月,你一点一滴累积的人生故事。
反正时间多的是。
阿保正将他的手放到新城乔子的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