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动作怎么看怎么都像是在哄人。
出去站着。
少年再次重复道。
只是这一次说话的语气要好了许多。
弥亚再一次摸了摸萨尔狄斯的头,笑了一下。
然后,他越过萨尔狄斯向前走去,来到奥佩莉拉王妃的身前。
萨尔狄斯回头看他一眼,想了想,乖乖地走出门外。
王妃坐在黑曜石的座椅上,抬眸看着向她走来的少年。
流金色的长发披散在她如雪般的纤颈两侧。
她的容貌仿佛和初次见面时一般无二,时间从不曾在这张如梦似幻的容颜上留下丝毫痕迹。
弥亚站在王妃身前。
王妃坐着,静静地看着他。
眼前的这一幕莫名的熟悉。
时间仿佛跳回了很久以前,奥佩莉拉夫人刚刚成为王妃不久的时候。
也是在一个房间里,王妃也是这样坐在黑曜石的座椅上,他也是刚刚安抚下暴怒的萨尔狄斯,也是像现在这样站在奥佩莉拉王妃的面前。
奥佩莉拉夫人。
少年轻声说,
很久以前,我曾经问过您,您愿意待在王宫吗?
那时,您并未回答我。
现在,我还是想要再问一次。
弥亚说:奥佩莉拉夫人,您真的愿意前往蒙加斯特吗?
王妃看着眼前的少年。
当年那个稚气的孩子已经长大了不少,如从鲜嫩的笋叶抽条成了一株挺拔秀气的青竹。
时间在一点点的流逝,命运在不断地前进。
有人诞生,又人长大,有人离开,也有人死去。
唯有她,始终被困在不变的地方。
她说:在哪里,是谁,都无所谓。
她重复着六年前的那个回答:在哪里,是谁,都没有区别。
她平静地说:命运早已注定,无需做出选择。
很久很久以前,她就已经明白。
她不过是用来引导命运前进的棋子。
她不需要选择。
她什么都不用做,什么也不能做。
冥冥之中,自有那看不见的丝线牵引着她走向注定的命运轨迹。
她平静地说完,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影子落在她的颊上。
奥佩莉拉夫人。
虽然闭上了眼,但是少年的声音依然传入她的耳中。
很近。
弥亚俯身靠近王妃,微微偏头凑近王妃的耳边。
特勒亚将军并未在多年前死在萨狄的剑下。
弥亚的声音很轻,微不可闻。
可是说出的话却让王妃的睫毛一颤,她一下子睁开眼,看向弥亚。
戴维尔王没有死在舒尔特城,也没有死在萨狄的枪下。
还有您,奥佩莉拉夫人,您也没有死在他的手中。
说完这句话,弥亚抬头,后退,与王妃退开了一段距离。
一切都已经改变。
他说,
所以,夫人,已经没有什么既定的命运了。
少年对她微笑。
王妃怔怔地看着他。
少年的眼映着她的影子,他的眼仿佛无边无际的大海,皆是沁人的蓝意,仿佛能看到其中自由而肆意的风掠过海面时掀起的浪花。
那是希望。
奥佩莉拉王妃在失神中伸出手,指尖轻触在弥亚的眼角。
只是刚一触及,她仿佛陡然从失神中回过神来,收回手。
她侧过头,不再看着弥亚。
她说:你走吧。
弥亚看着她,问:您在害怕什么?
奥佩莉拉夫人,我和萨尔狄斯都已经长大。
我不是特勒亚将军,萨尔狄斯也不是戴维尔王。
弥亚凝视着她,轻声再一次重复道。
萨狄不是他们。
您不该把他当成他们去看待。
少年轻轻吸了口气。
他说:所以,奥佩莉拉夫人,现在您打算做出怎样的选择?
她的选择?
奥佩莉拉抬眼看着眼前的少年,一时间有些恍惚。
她可以做出自己的选择吗?
不,不可以的。
很多年前,当她成为月神的祭司的那一刻,当她看到她的未来的那一刻,她的命运就已经固定。
那是她与生俱来、必须承担的使命。
她的一生注定只能按照她所看到的未来前行,没有其他的道路。
当她还有心的时候,当她的灵魂还鲜活着的时候,她也曾抗拒过、挣扎过。
她试图逃离这个未来。
她妄图改变自己不堪的命运。
然而,她逃不掉。
每当她脱离命运的轨迹之后,她很快就会死去。
当她从死亡中醒来的时候,她惊恐地发现,她又再次回到试图脱离命运的抉择的那一瞬间。
她不甘心。
她依然在不断地尝试着想要挣脱。
逃离命运。
死去。
然后再次醒来,回到原点。
如此不断地循环往复着。
冥冥之中仿佛有看不见的丝线在束缚着她,将她这个牵线木偶一次又一次拖回正确的轨迹之上。
一次、两次。
十次、二十次。
一百次,一百零一次
到底死去了多少次,她已经记不清了。
她的记忆逐渐模糊。
她的心、她的情感好像在随着她一次又一次的死亡在一点点的消逝破碎。
终于有一天,她消失了。
那个时候,已不知道到底死而复生了多少次,当她再次睁开眼,再次回到最初的起点时。
她想,算了吧。
与其在无尽的轮回中苦苦挣扎,那么不如按照既定的宿命走向毁灭。
至少当一切结束时,她能得到彻底的解脱。
所以,就这样吧。
就这样吧。
奥佩莉拉夫人,请告诉我,您真的愿意前往蒙加斯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