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婉约和裴正协商离婚那阵,都问过裴箴言跟谁,其实一定要在父母中做一个选择的话,裴箴言更跟父亲生活,但外公教他,绝对不能说出答案,只有他不说,他们才能一直耗下去。
他跟父母耍着小小的心眼说自己不知道,说自己两个都跟。
但上法庭前,裴正主动放弃了他的抚养权。
裴正目光直视着挡风玻璃正前方,似是看到了多年前的场景,过了很久,他才说:开庭前我回家拿东西,听到你妈在房间哭。
裴箴言一怔,就这?
他以为母亲用很重要的筹码交换了他的抚养权,或者父亲为了结束婚姻不惜一切代价哪怕代价是他。
结果居然只是这么个简单到他都忍不住怀疑真实性的理由。
我认识你妈这么多年,我几乎没有见过她哭,我们那个时候吵架吵得多凶啊,什么狠心的话都舍得说出口,她哪里肯认输。裴正扭头看他,我本来打定主意不惜一切代价争取你,但我没到她会为了你哭,我真的心疼了。她在产房痛了一天一夜顺不下来又拉去剖腹才生下你,我怎么能夺走她唯一的软肋说到这里,他叹了一口气,虽然后面看她忙天忙地,把你照顾得有上顿没下顿,也是真的有点后悔。
如果不是真心爱过,又怎么可能在最撕破脸皮的时候因为几滴眼泪便心软。
自己是父母虽然已经消逝、但曾经真心存在过的爱情的结晶,这对裴箴言来说,比继母善解人意不来事,比父亲承诺会一如既往关心他,都更能安慰他。
*
周末一过,锦城又开始下雨,像是听懂了裴箴言的心声。
这叫什么?大课间裴箴言望着窗玻璃上蜿蜒淌下的水珠,通身每一个毛孔都在诉说舒畅,这就叫天助我也,这雨指不定能下到明年6月8号,到了那天,张谦良有本事还把我跟陆全弄上主席台,真到那天,我也不介意来个握手言和。
他一时得意忘形,叫了陆仅的外号。
西游组听了一脸懵逼:陆全谁?
艹,说漏嘴了,裴箴言心里暗骂,面上却理直气壮地说:哦,他不叫陆全啊,不好意思,一时忘了他叫什么了。
西游组:???这踏马,未免也太夸张了吧。
这雨一下就是半个月,下到全校都没了脾气。
握手言和的名场面迟迟无法上演,吃瓜群众叹为观止的同时悟出个道理来,能稳坐前二宝座的两个人,大概连运气也不同于凡人。
又是个阴雨绵绵的周六,陆凝霜照例到江南华庭给陆仅做饭,母子俩一块吃完饭,陆凝霜说:我给你多烧了点饭菜,晚上你自己热一下,我就不过来了你晚上应该不去吧?
去哪?陆仅问。
陆凝霜说:陆曦姐姐结婚,跟你说过的,你忘啦?
陆凝霜和陆曦的父母关系很不错,但到了陆仅陆曦这一些小辈都已经疏远了,也就是每年过年见个面的点头之交。
陆仅又是个不爱凑热闹的性子,陆凝霜默认儿子不会前去参加喜宴。
起来了。陆仅喝了口汤,淡淡道,我也去吧。
啊?陆凝霜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错,但看陆仅神色不像开玩笑,高兴地答应下来,你肯去那当然好。
因为参加喜宴,陆仅自离家出走后第一次见到陆学文,陆学文在车上没给他什么好脸色,陆仅也懒得搭理他,陆凝霜一直在圆场面,但父子俩都不买她的帐。
不过到了酒店下车,遇到亲戚,陆学文驾轻就熟地装出一副家和万事兴的样子来。
寒暄完毕,一个远方叔叔把话题扯到了陆仅身上:一表人才啊,小仅真是集中了父母的优点长的。
他老婆满脸羡慕地看着这个别人家的孩子:学习也很好,听说明辉中学里面都能考第一名的。
有这么长脸的儿子,陆学文容光焕发,连眉宇间那一丝暗藏的阴翳都彻底消除了,口中谦虚道:还好还好,你们儿子也很优秀啊
这么说着,一行人已经来到了酒店大堂。
两位新人在迎宾,陆曦没有穿婚纱,只穿了身很朴素的复古红裙,普通人没那么多浪漫主义,多少有点二婚要低调的自卑感。
咦?箴言爸爸!怎么是你?陆学文和陆曦不由诧异,这才知道陆曦的丈夫居然是裴正。
裴正也很吃惊自己的新老婆居然是儿子朋友的亲戚。
双方都感叹缘分的神奇,大人们聊得热火朝天,不多时,裴箴言给前头的客人引完路回来了。
视线落到陆仅身上,不由一顿。
陆仅从他眼神中看出一点恼羞成怒的成分。
至于为什么恼怒,原因非常好猜。
双方亲属结了亲,这下两个人正式差辈了。
陆仅认识这白捡的大外甥十多年了,还是第一次看他穿西装,合身的剪裁衬得他身形越发挺拔颀长,肩是肩腰是腰,为了搭配服装,头发也特别打理过,梳成比较成熟的模样。
年龄摆在那,少年气到底还是盖不住,但整个人看上去已经有种介于少年和男人中间的奇妙气质。
像个新郎。陆仅心中冒出这个微妙的念头,他有种自己前来参加裴箴言婚礼的错觉。
尽管两人各自站在自个家长背后尽量降低存在感,但大人们还是发现了盲点。
裴正笑着指指两个男生:这么一来,以后箴言还得喊陆仅一声舅舅了。
裴箴言:真是亲爹啊,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那吃了苍蝇似的表情愉悦了所有人,众人哄堂大笑,就连陆仅也没忍住偏过头,借着干咳的手势遮了遮自己微微翘起的嘴角。
我艹,这人还来劲了。裴箴言更加上火,虽然他没有直视陆仅,但他的余光把陆仅的一切举动看得清清楚楚。
没事没事,以后过年可以问陆仅讨红包了。陆凝霜还算厚道,连忙哄他。
又有新的宾客到来,裴正和陆曦前去迎接,一伙人这才结束了关于辈分的调侃,裴正顺理成章使唤裴箴言带新舅舅一家进去坐。
一路上陆学文和陆凝霜对裴箴言嘘寒问暖。
自从陆家搬离江南华庭,裴箴言就再也没有见过陆学文了。上一次面对陆学文,他还把他当成事业有成文质彬彬的完美邻家叔叔,今非昔比,他对陆学文的印象已经从天堂跌进地狱,变成一个不折不扣的伪君子家暴男,起陆仅鼻青脸肿的样子和陆凝霜踉跄的脚步,他几乎无法伪装自己的厌恶。
他换了一边走,绕到陆凝霜身边,让自己看起来忙着和陆凝霜打交道的样子。
陆凝霜的眼睛里有几乎要流出来的同情和心疼,在她的认知里,父母离婚对孩子而言是天大的伤害,而离婚后再各自嫁娶,孩子就彻底成了没家的可怜虫。
引路的过程中,裴箴言和陆仅照例全程无交流,这么久过去,陆凝霜也能感觉出来两个孩子之间可能真的出了点问题,但是等裴箴言走后,她还是担忧地拐拐陆仅的手臂:阿仅,你有时间多安慰安慰箴言,你别看他今天笑眯眯的,心里指不定多难过。
她说归说,但也做好了陆仅回一句关我什么事的准备,不过这回陆仅若有所思地看着裴箴言的身影消失在宴会厅门后,只以沉默代答。
重组家庭总是格外惹人非议,今天在场所有宾客,无一不在关注裴箴言和陆曦女儿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