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宜年:
祁宜年看了眼孟洲眼下明显挂着乌青的脸,又看了眼他抓着自己的手腕,心里一个想法忍不住浮现出来,所以,你昨晚一整晚都没有好好睡?
孟洲摇头晃脑地,颇有些沾沾自得,我一直注意听你的动静呢,你别想偷偷丢我我一个人离开。
祁宜年有些哭笑不得,不过他也没甩开孟洲的手。
乡间土路上白色的雾气飘起来,路边开着不知名的紫色野花,祁宜年今天的状态和平时有些不同,宁静的性子上笼了一层淡淡的忧郁,就像这身边的雾气一样。
祁宜年笑了笑,道:那你跟我一起走吧。
他带着孟洲,穿过乡间羊肠的小路,走过半个小时多路程,到了一块半山坡的荒地。
从这里望下去能看到山下的村落,炊烟都升起来了,牛羊也醒了过来,哞哞的声音在山谷中回荡。
祁宜年走到一座新建的坟茔,望着墓碑看了好一会儿,拔掉了周遭的荒草,在碑前跪了下来。
孟洲看了眼祁宜年,默不作声地跟着他在旁边跪了下来。
祁宜年像是没有注意到孟洲的动作,全部注意力都在眼前的石碑上,他望着冰凉的石块,视线像是穿过它回到更远的过去。
时间和无声的话语在注视中沉默流淌,直到太阳都升起来,蒸干了弥漫山野的雾气,祁宜年从竹筐里拿出昨夜的准备好的食物,用瓷碟小心地摆在墓碑前。
做完这一切,祁宜年又默了默,才转头问孟洲,你知道这里埋的是谁吗?
孟洲摇摇头,又点点头,说道:是你亲近的长辈。
他想了想,伸手把祁宜年的头压在自己肩膀上,道:不要难过了。
祁宜年没有预料到孟洲的动作,顿了顿之后才道:没有难过。却也没有从孟洲肩膀上离开。
孟洲没有低头看祁宜年,指尖却准确地在他的眼角点了点,你这里都红了。
祁宜年怔了怔,本能反驳道:是沙子
不是沙子,孟洲没等祁宜年说完就压下他的话,相同的借口不要说第二遍,我又不是傻子。
祁宜年张开的嘴慢慢合上,良久,他伸出手也摸了摸自己的眼角,最后缓缓闭上了眼睛。
山风吹过野桃花树,粉色的花瓣在曲折的山道上铺了一层。
祁宜年提起竹筐,和孟洲一起下山。
路上,他主动和孟洲提起这个话题,里面躺的人是我外公。
孟洲握着祁宜年的手紧了紧他以祁宜年眼睛肿了,怕在山路上摔了为由,非要牵着手走。
在现世里,祁宜年从没有和孟洲提过他外公已经离开的事。
之前孟洲回孟家主宅,去他爷爷书房里偷观音木雕像、溜过客厅的时候,偷听到一耳朵祁宜年和他爷爷谈论他外公的事。
祁宜年说他外公在乡下生活的很好,他爷爷和祁宜年外公是战友,还说有机会要去乡下看老朋友,祁宜年应了。
其实那个时候外公就已经不在了吧。祁宜年为了不让他爷爷伤心,还要装作外公还在的样子安慰老人。
清风沉默地吹拂过山间,孟洲突然开口道:你以后都不会孤独的。
孟洲停下步伐,转过身,他走在祁宜年前面,又是下山的路,这样站着的时候就比祁宜年矮一些,他仰头望着祁宜年的眼睛,阳光从祁宜年的背后覆盖过来,孟洲看着他老婆笑着道:
因为你以后会遇到我。
祁宜年在暗房中洗照片。胶卷照片是他外公的爱好,他常年跟在对方身边,也喜欢上了这种特别的拍照方式。
胶卷相机拍出来的照片有一种特别的颗粒感和氛围感,人物被框在里面就成为故事。
祁宜年从显影液里取出放大的照片,仔细水洗过一遍,放入定影液中,他做这一切的时候面容安静而又专注,带着能让人跟着一起平静下来的魔力。
半小时后,图像完美显影,五寸的照片里,眉目俊朗的男人站在春天的桃花瓣里,在不经意间被相机捕捉下这一个画面,眼睛里还带着惊诧的意味。
祁宜年不知道的是,孟洲不是突然被拍照而惊诧,是看见少年时的祁宜年而惊诧。
洗胶卷是时间差不多用了两个小时,早上扫墓回来后,祁宜年就投入了这项工作。
现在太阳已经升的很高了,他和孟洲要离开,现在也应该出发了。
而门外,系统在一个小时前就开始催促孟洲。
快点,祖宗,我同事快来了。
呜呜呜它要来了它带着检查令走来了。
我真的快撑不住了,你上啊!推门进去,强吻他!让他说我愿意!
然而孟洲把系统的话当耳旁风,八风不动地等在原地。孟洲却还记得祁宜年进去时的叮嘱不要打扰他,他需要安静,两个小时后就出来。
孟洲就这样在门外等着祁宜年。
不过系统也就嘴上叭叭,毕竟他也知道这事急不得,但不急又不行。
于是一个小时以来,系统焦急的催促声一直不停地响在孟洲耳边。
终于,紧闭的竹门支呀一声一声打开,祁宜年从里面走出来,又很快把门闭上,暗房需要一直处在黑暗的环境中,光线会破坏里面的一些东西。
祁宜年一眼就看到等在门外的孟洲,他弯了弯眼睛,一直等在这里?
孟洲对他老婆点了点头。
系统的声音一直在耳边不停,声音却突然变成严肃的急切,另一个系统已经到了,我的防火墙顶多能再支撑三十秒。
祁宜年递给孟洲那张洗好的照片,孟洲看到照片上站在村口老桃花树下的自己,突然笑了。
原来缘分从一开始相遇的时候就注定好了。
耳边出现系统的倒计时,十、九
孟洲:?不是三十秒吗?
系统:八、七
时间紧迫,孟洲不得不把自己早就打好的腹稿扔掉,没有任何煽情的话语,只是用最平淡质朴的语言说出自己的期盼,年年,你愿意和我一起走吗?
孟洲专注地注视着祁宜年,等待着他的回答。
这个走肯定不是一起离开这座小山村的意思,而是一个郑重的人生邀请,想要一辈子和另一个人走下去。
祁宜年显然能听出这一层意思,只是他没想到孟洲会这么直接,不过这好像也符合大狗的属性。
系统的倒计时还在继续,三、二
祁宜年弯起眼睛,笑了笑,道:
好啊。
系统:一因果律成立。
一道规则随着系统的声音落下生成,而连接着系统和孟洲的规则随之破碎。
周边的景象开始天旋地转起来,祁宜年的记忆宫殿开始解体,只有孟洲和祁宜年两个人不受干扰地站在原地,彼此对视。
在这刹那,祁宜年的眼中一丝光亮苏醒过来。
这一刻,祁宜年短暂地拥有了全部记忆,现实中的记忆、得知孟洲绑定了男德系统的记忆、孟洲来到这里的因果、以及十五天来在这个小山村发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