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时,一艘轻甲自入侵者的舰队中跃众而出。它速度极快,机尾后拖着长长的金色流光和残影,轻松地躲避着流弹飞石,转瞬间就靠近了第三星系舰队。
陈浣如的重甲中响起了通讯请求。
军长有士兵想建议陈浣如不要接,说不定是对面故意打过来骂街、扰乱心神的。
可陈浣如已经开口了:接进来。
当那张俊秀的青年面孔出现在环形屏上时,陈浣如终于微微一哂:裴云我早该想到是你。
裴云的神色很冷静。他问陈浣如:你知道我为什么来?
陈浣如淡淡地笑了:这是什么?行刑前的审判?你是要在复仇前逼我把所有的罪孽都重申一遍,好告慰你父亲的在天之灵吗?
陈浣如身后的士兵们脸色微变,互相偷偷交换着疑惑的目光。
说不说都随你。裴云漠然看着他,一字一句道,等你的皮肉和骨头都在爆炸的高温中化为油渣,就像我父亲当年那样时,他的在天之灵自然会得到告慰。
陈浣如十指骤然扣紧操控台边缘,忽然放声大笑起来。
你一个毛头小子,借着斯图尔特的东风就真以为自己是旷世英雄了吗!
在他讥讽的嘲笑声中,裴云神色不变,平静地切断了视频通讯。
下一瞬,金光熠熠的机甲竟带着一道残影,骤然消失在了原地。
陈浣如瞳孔一缩,千锤百炼的战场经验让他下意识地想操纵重甲向右闪避而去。他的直觉化为脑电波,大脑牵引着四肢做出了转眼、倾身、伸手、抓握、右摆等一系列动作。
他的反应依然算是迅速,眨眼之间已抓住了操纵杆。
但在对方面前,却依然慢若龟行。
高温夹杂着烈火呼啸而来,指挥舰被瞬间贯穿了右翼,机身顿时如被风浪肆虐的帆船,极其危险地猛一个侧倾,同时迸发的爆炸让一连串警报疯狂弹射着挤满了环形屏。
陈浣如在突如其来的颠簸中一个踉跄,差点扑倒在地。
军长!有士兵惊呼着冲上来要扶他。
然而陈浣如反手就推开了众人。他猛地抬头,那张脸上一贯的冷淡镇静已然崩裂,剩下的唯有赤红的双眼充斥着穷途末路的疯狂与不可置信。
不可能他雪白的面孔冷汗淋漓,额角的青筋在薄薄的皮肤下激烈跳动,裴云他不可能!
他猛地直起身,飞速向舰队下达指令。第三星系的机甲如海潮中的鱼群风暴,极速向指挥舰拥簇而来,企图组成密不透风的防护网。
然而那缕金光却快得不可思议,快得超越了人眼追逐的速度,甚至连扫描屏都跟不上他瞬移的速度。
不过是一晃神的瞬间,金色轻甲已一个猛子扎入了逐渐收网的鱼群风暴,似把寒锋利剑如白虹般贯穿了铁丝网。随着它的加速,后方野火似的大部队紧跟其后,在渔网尚未结网前便已被冲散。
两军的距离顷刻拉近,混战的炮火又瞬间点燃。
指挥舰内的环形屏上,烽火和警报灯交错频闪交错成一片混乱的色块,映射至陈浣如双眼的深处。那双如暮雨似的漆黑色眼波,已经被赤红、明黄、烈白搅得兵荒马乱。
士兵踉跄地冲至他的身边:军长,对方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咱们咱们的援军呢?
陈浣如平静地望着前方。
火光如血照在他的身上。
他已似满身血污。
援军?他轻轻蠕动了下嘴唇,不会有了。
士兵骤然瞪大了眼睛,还没来得及发问,陈浣如已果断下达了撤军的命令。
不是且战且退,不是诱敌深入。
是火速撤退,越快越好。
尚未聚集成网的第三星系舰队,瞬间又如洪水般退散而去,侵入者的面前顷刻间露出了一条直通拉甘星的平坦大道。
相比与第三星系通讯频道内的严明有序,这边的频道就明显奔放多了,谁打的痛快了都能吼上一句。当陈浣如的军队散开让出通道时,频道内顿时炸开了锅。
这咋回事儿!让开了啊这是怂了啊?!
第三星系的军长被咱们给打怂了!真是也不过如此啊!
走啊走啊,冲进去把他们那拉甘星给炸成渣子!
斯图尔特的声音响起,让所有人一静:先别激进,免得是诱敌深入。所有人散开,先扫荡逃兵。
众人一窝蜂地大声应是,随即有人道:哎那个指挥舰也要跑了!咱们得去追啊老大!
你急什么。
机舱内的斯图尔特懒懒一笑,垂眼看着扫描屏上,代表猼訑的光点已经追上了陈浣如的指挥舰。
自然有人去。
与此同时,猼訑的机舱内。
并排而放的两个驾驶椅上,元燿和裴云并肩而坐,一言不发,双眼紧盯着环形屏。机舱内也诡异似的安静,不仅两个驾驶员不吭声,连警报、机甲核的声音也全部没有。
然而事实上,两个人的大脑里已经炸开了锅。
猼訑:你们俩肯定是搞错了。陈浣如这么脆皮,一打就跑,他怎么可能是害死裴将军的人?我不信。
元燿:刚才陈浣如都亲口承认了!再说你能不能别挑现在跟我顶嘴?以前跟梦哥在一块儿的时候你也喜欢指点他的战术?!
猼訑:裴将军从来不需要别人指点他的战术。
元燿:我也不需要!
尤毕:前方监测到跃迁点,敌机
猼訑:真的要追上去?我总觉得这是陷阱。
元燿:方向盘给你,你他妈来开好吧?
裴云:都给我闭嘴!尤毕汇报!
尤毕:是。前方监测到跃迁点,敌机应该是要跃迁逃跑了。
机舱中,元燿和裴云对视了一眼,眼中都闪着疑虑。
裴云:这应该不是陷阱。陈浣如作为指挥官,诱着我们一艘机甲逃跑有什么好处?大部队还是要往拉甘星推进的。
元燿:不过的确奇怪。现在出现的第三星系自卫队人少得可怜,幽灵机甲也不见踪影。陈浣如难道是在憋什么大后招?
如今他们二人的脑电波通过机甲的链接同速流淌着,如同汇入同一条河道的两股水流。他们的视野就是机甲的视野,他们的四肢就是机甲的双翼,他们稍一动念就能指挥机甲,就像抬起自己的手脚那样简单自然。
而共同栖身于同一个机甲核内,他们也从未离彼此如此得近过。
近到呼吸相闻,意念相知,仿佛两人的灵体已经彼此交融,化为了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