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历七月二日,晴,酷暑。”
“六号仓库的七万石存粮大大缓解明州的灾情,粮价从斗米五两回落至三两六钱,复博说粮价会继续回落,停在斗米一两二钱到八钱之间,这个价格还高于开战前的数字,但比起战后已经下落许多,相信等新政府从巴蜀荆湖地区,粮价将会恢复到战前,乃至更低,好吃懒做的格沁人已经被赶回关外。”
“然明州田灾始终未解,诸县各大户住在明州城内,等候新政府颁布新的田宅令法,第一时间上缴契税,将田契由白契落成红契。从此明州平添几位公侯,多出数十万无田流民。”
写到这,林庶灵扔掉手中的笔,他写不下去了。
昨夜他无心温书,在妖视中记下和格沁太监一战,回头写到眼下陷入死棋的局势,顿时丢下笔倒回床上,等一觉醒来,再动笔时又停住。
先前提议为民讨田,众人响应,如今华陈决裂在前,后有国考临近,林庶灵再无法像从前那样召集众人来梨花小筑商议对策。
华新民和陈书同在怀馨园之役后正式决裂,陈书同当着先生和学堂所有人的面与华新民决裂,并痛斥华新民是天下第一奸贼。
轰轰烈烈的讨田大业落得个惨淡收场。
林庶灵手揉眉心,一想到这些,他没半点温书的心思,恰恰明日又将国考。据说此次国考将由新政府统一出题,用电报机派发给全国各地新式学堂,一考定圣贤,决定学子未来命运,颇有前朝科举的风范。
要是有童晓馨那样的才华该多好,林庶灵不由感叹。半妖仅仅强化身体四肢,空有力量,没有顺带提升脑力,过去的先辈们怕是走进误区。
正当他靠着椅子胡思乱想之际,从后探出一双手,抚上他的头皮,顺着头发落到两边,轻轻揉搓起太阳穴。
“丫头,要吃饭了?”林庶灵不用回头,光是闻那香粉味就猜到来人是谁。
小丫头跟着沈家的丫鬟们学坏了,学的很坏。沈家的丫鬟们不教好,先是给林伊伊灌输主人至上,尽早侍寝的思想,然后又开始教姑娘梳妆打扮。从沈家回来后,姑娘身上的香粉几乎一天一个味,林庶灵鼻子灵光,今天的梅花香是他闻到的第八种香气。
“戈挺哥一早出去到现在没回来,咱们等等他吧。”
林伊伊对夏戈挺这个独臂哥哥蛮有好感,对沈复博也算亲近,谁让她时常借住人家沈家。
梨花小筑四人里中,林伊伊对华新民的印象最差,私下称呼他为司马秀才。因为华新民经常出馊主意,让林庶灵去做有生命危险的差事,像是说书人口中奸诈的司马仲达。
林庶灵静下心,享受林伊伊指尖的温度。
下次有机会去沈家,他定要知会沈家丫鬟们一声,梳妆打扮可以先放一放,我家姑娘还小,用不着招蜂引蝶,推拿捶背的窍门该教一教。
敲背捶腿捏手才是丫鬟们该做的活儿,剩下的事都是沈家各位姨太太该琢磨的。
外门响起一阵脚步,声音振地有力,全明州除了夏戈挺再无别人。
林庶灵让林伊伊停手,迎了出去。
夏戈挺带着气从外面回来,急匆匆走进大厅,喝一口水,在外和人争吵一上午,这会儿嗓子都冒青烟。
“怎么回事?”
华新民紧跟着从屋里走出,四人相识多年,光从脚步声便能听出一二,夏戈挺遇到难事。林庶灵进来时特意把门关上,免得让姑娘听到些不中听的东西。
“诶……”夏戈挺重重叹息,又倒一碗水喝下肚。
“叹气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喝水更不行,你要想消愁,我去给你挖缸酒出来。”林庶灵安抚道。
“我对不起那十七员黑衣军将士。”
十七黑衣军,无论是林庶灵和华新民,对这个数字异常敏感。昨日清晨,在怀馨园被城卫营带走的黑衣军正好是十七人。
两人猜出大概,心绪不一,华新民是窃喜,林庶灵是忧愁。
“他们要死?”林庶灵抱有最后一丝幻想,希望夏戈挺能摇头回答。
可惜,夏戈挺重重点头,“明日午时,三道口枪决!”
华新民同样抱有最后一丝幻想,“这事还有回旋的余地吗?”
“没有,长安城下达的命令,以谋反罪论处。”
历朝历代,谋反罪是重罪,可诛九族,罪状下达,没有皇帝口谕,谁也救不了。北周共和国已经没有皇帝,被擒的十七员黑衣军士兵必死无疑。
华新民窃喜不已,这正是他想要的,陈书同手下再无一杆洋枪可用。华新民手中保留有四十人的编制黑衣军,其中有几个正在养伤,此刻正驻扎在莫枝镇的窑场。这是一支独听令于他的武装力量。只可惜林庶灵做主,放走格沁降卒,无法补充黑衣军的损失。
“既然如此,戈挺、新民你们立刻出城,天黑后把黑衣军带回城内。”林庶灵只得出此下策。
格沁降卒中有几名北方战场的老兵,听说过夏戈挺的事迹,一看领头人中有夏戈挺,便投靠了夏戈挺,借此加入护发军序列。
“庶灵,我不会做的,也不希望你去做。”林庶灵想劫法场,夏戈挺第一个站出来反对。
林庶灵急道:“不然呢,你们有更好的办法?”
夏戈挺语气低沉,缓缓说道:“无办法,因为明日监刑的人是我,护发军夏戈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