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庶灵穿的是漆黑色夜行衣,于黑暗中行走;夏戈挺穿的是深蓝色军官服,站立在光明处。
看好友这一身打扮,林庶灵不难猜出他的来意。
“这身衣服穿着宽松自在,特别是晚上,如同是菩萨下凡,来去无影。”
“庶灵,菩萨不坐亏心事,你今晚若是去了怀馨园,便不再是活菩萨了。”夏戈挺没有兜圈子,他本就是一直爽之人,当兵后更不喜欢拐弯抹角。
林庶灵笑了,他要做的事情怎能瞒得住身边人。这几人都是聪明人,聪明人看事瞒不住,藏不住。
“戈挺既已猜出我的去向,为何还要拦我?”林庶灵苦涩一笑。先前故意搬出菩萨二字,为的是以民心民意压住夏戈挺,他既是菩萨便要救苦救难,以表决心。
谁想夏戈挺借菩萨之名反将一军。
“你身手好,我拦不住你,要知道行侠仗义与以武犯禁只是一念之间,上一次你闯马府是菩萨,这一次就是魔头!”
林庶灵畅怀大笑,“说道好,好一个魔头。”
“若当魔头能救下城隍庙数万百姓,那便当一回儿魔头吧!”下一刻,他面色刚毅,神情凌然。
佛曾说‘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众生度尽,方正菩提’。如今他已然是城隍庙数万难民心中的菩萨,他不如地狱,谁如地狱?
“庶灵!”夏戈挺一声大吼,像是要唤醒步入歧途的挚友:“盗契为侠,偷画为贼,你拜在先生门下苦读四载就为了当贼吗?要是伯父伯母泉下有知,他们又会做何感想?”
夏戈挺合眼,默默拔出腰间的手枪,“我是兵,你若当贼,兵贼不两立!”
巷子另一端,沈复博靠在墙角偷听两个谈话,见到夏戈挺拔枪欲冲出去阻挡,后面突然伸出一手拉住了他。
待回头,正见华新民瞪眼摇头,沈复博才打消了念头。
原来他们三人皆猜出林庶灵今晚回去怀馨园偷那幅可换十万木良田的吴亚子真迹,故早早出来在外守候,正好守住三个路口。只有华、沈二人守的是路,而夏戈挺知道以林庶灵的身手,必定不会步行,飞檐走壁要寻一无人处上墙,他便守在了街尾。
“你拦着我干嘛?”
“难道你真以为戈挺会开枪?”华新民翻一白眼。
沈复博说道:“废话,就是知道他不会开枪,所以才要出去打圆场,不然你让戈挺怎么收场?”
“再看看吧,戈挺拦不住,咱两现身也无用。”林庶灵平时愿意听他的主意,可华新民知道在大是大非上唯有夏戈挺劝得动林庶灵。
林庶灵眉头一皱,从好友穿出军装那一刻,他便知道会有这一手,嗤笑道:“你在北方打仗,就是为了保住地主老爷们的家私基业?”
“算也不算。我和你父母一样,打仗是为了保下天下人的家产田宅,包括你,包括马至筠,包括城隍庙的数万百姓,任何人无论贫贵富贱。”
“那你杀了我吧!”林庶灵摊开双手,事到如今他唯有以死相逼!
“你未当贼,我不杀你,可若你当上贼,要我亲手杀死自己的好兄弟,夏戈挺做不到!”夏戈挺抬枪,没有对向林庶灵,而是将枪口调转过来,抵住自己的太阳穴,“你想去,就从我的尸体上走过,这样子我也解脱了!”
夏戈挺了解林庶灵,林庶灵重情。今晚便以两人间的兄弟之情来制衡林庶灵,以私抑公,或许有些卑鄙,但比起眼睁睁看着好友步入歧途,夏戈挺只能出此下策了。
以死相逼,又见以死相逼!
林庶灵敢是因为他知道夏戈挺不会开枪,而他不敢,恰恰因为他知道夏戈挺会开枪。
夏戈挺为国舍得下一臂,为友自何惜一命。夏戈挺就是这样一个人。
若说林庶灵重情,那夏戈挺则守义!
情义二字,两人各占一半。
“你赢了!”
许多,空寂的巷子里传来一声悲叹。
巷子一头,见到林庶灵走回小院,沈复博长舒一口气,“没想到两年不见,夏戈挺的嘴皮子比以前厉害多了。啧啧,他这个护发军官没白当。”
“去,少说胡话!”华新民直起身,整理衣帽,“明日帮我筹一笔钱吧!”
“你疯了?”沈复博惊讶的回望华新民,这好友比方才那两人还要疯狂。
“照做就是,还怕我赖账!”
“不......不不,那笔钱太大,我筹不到,你去找黄维格试试。”
“能筹多少算多少,庶灵尽力了,该换我们了。”
闻言,沈复博重重点了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