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亲王燕桓倒台, 肃亲王燕桢被册立为太子,乱糟糟困扰朝廷百官十多年的夺嫡之争终于落下帷幕。
败的一方开始被清算,胜的一方开始以昂扬的姿态夺取战利的果实。
从京都到省到州府再到县, 一层层的文官武将或被擢升或被贬谪论罪,官场动荡几乎干系到每一个平民百姓。
熙州知府姚延年升江南省巡抚,梅城县令褚濂升熙州府同知,而梅城县尉祝枝江则被免去官职,发配西北边地。
祝枝江在梅城任县尉多年, 与宋仝结怨颇深, 曾多次找寻宋仝的把柄,意欲将宋仝连同其身边一帮兄弟一起除之而后快。岂料宋仝并非等闲之辈, 祝枝江越是痛恨他,他越是无所畏惧。
这些年在祝枝江的重重打压下, 宋仝反而越活越潇洒,连荣安郡王也对他青睐有加。
祝枝江一直将宋仝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痛恨他多年, 却拿他没有任何办法, 最后自己却落得个被发配边地的凄惨下场。
这个结果让宋仝那一帮兄弟们个个为之拍掌称快,都说祝枝江是咎由自取, 老天报应。
建昌三十五年夏,建昌帝迁居别苑养病, 下旨令太子监国理政。
太子燕桢掌握朝政大权,便等不及开始培植党羽,在各处重要职位安插自己亲信之人。
蓝璎从爹爹蓝溥口中得知,太子监国不过数月, 陈明楷便被破格直升为礼部右侍郎, 以太子侍讲学士身份入直文渊阁, 预机务。
这样快的擢升速度甚至超过了当年的蓝溥,在本朝本代亦绝无仅有,蓝溥称陈明楷满腹经纶,善于运筹帷幄,有相才,但其年纪轻轻,仕途过于顺利,于他而言恐非益事。
蓝璎何尝不是这么想呢?
再有两三年,天下就要大变,到时候“一朝天子一朝臣”,他如今地位越高,越受太子器重,将来就越难有好下局。
蓝璎又忽然想起先前做的那个梦,梦里两军对战,陈明楷战死疆场,而一枪刺死他的不是别人,却是自己如今的夫君李聿恂!
到底那个梦会不会成真?还是说这就是前世陈明楷的结局?
蓝璎不敢想,这一世她竭力保住了父母,保住了自己,保住了自己的孩子们,但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陈明楷和堂姐蓝娉婷死在这场战乱中。
她该怎么做?
有时同甄晚凝闲谈,甄晚凝也总忍不住抬头看天,感叹道:“阿璎,你看,快变天了。”
蓝璎道:“是的,就要变天了。”
这年冬天,李聿恂将猪肉铺完完全全转给了阿宽,自己彻底金盆洗手。
几个月后,春暖花开,李聿恂神神秘秘将蓝璎带到天青湖边一家新开的茶肆,请她喝茶听书。
这家茶肆或许是因为新开,没什么客人,整个一楼大堂唯有李聿恂和蓝璎这一桌客人,可那说书的老先生却无比亢奋,将《西厢记》说得精彩纷呈。
蓝璎许久没有这般放松过,身边又没有孩子吵闹,她专心听着书,喝着茶,只觉无比惬意。
书听完了,那说书的老先生退下,茶肆的两个伙计走上前来朝李聿恂和蓝璎弯腰行礼。
“掌柜的好,夫人好!”两人齐声高喊。
蓝璎骤然一惊,瞪大双眼望向李聿恂,满脸困惑。
李聿恂朝那两个伙计点了点头,让他们自去忙活,两个伙计便走开了。不一会儿,茶肆里陆陆续续开始进来各色客人,两个伙计前后忙活起来。
蓝璎这才反应过来,心里不知是惊喜还是诧异,呆呆问李聿恂道:“夫君,这茶肆是你开的?”
李聿恂笑道:“娘子早前不是说过,想在天青湖边开间茶肆么?你看咱们这茶肆如何?”
蓝璎站起身,楼上楼下慢慢走了一圈,只见这件茶肆不大不小,楼下是宽敞的大堂,楼上是雅间,装修简单但不失清雅,最主要是临着天青湖,景色异常秀丽。茶肆主营各样茶水,兼卖一些常见易做的吃食和点心,除了堂前两个伙计,在茶肆后院厨房里还有一个厨子和一个干杂活的伙计。
蓝璎简直不敢相信,这是李聿恂自己一个人办下的,但想想自今年元宵过后,李聿恂确实是经常不在家,总是跑出去,说是有事要忙。
原来忙了半年多,就是为着开这间茶肆。
站在茶肆的后院,蓝璎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她道:“你将肉铺转给阿宽,就是为着开茶肆?”
李聿恂笑道:“娘子欢喜否?”
蓝璎心里是欢喜的,脸上也是笑着的,但她仍然质疑道:“李大壮,你哪来这么多银钱?”
李聿恂有些无话可说,无奈道:“娘子果然英明,这茶肆其实大哥也出了份子,算是我们兄弟合开的。”
蓝璎红唇微启,粲然一笑,朝李聿恂轻轻抛出一个妩媚的眼神,一瞬间,将李聿恂的神魂都给勾去了。
成亲多年,生养了两个孩子,李聿恂已经许久没有这般被自己娘子给“勾~引”过了。何况他的小娘子还是个神仙般的美人儿……
蓝璎为茶肆取名“有家茶舍”,请爹爹蓝溥亲笔题字,刻了牌匾挂在门楼上。
自此之后,这茶肆便是蓝璎和甄晚凝常来闲话和游玩的地方,有时两人会带上各自的孩子们,有时两人单独来此叙话。
***
次年春天,花开正盛,突然从京中传来噩耗——皇帝驾崩了。
虽然蓝璎和甄晚凝早早在心中做好了准备,但是突然得到这个消息时,两人还是如遭雷击般愕然不已。
建昌帝崩了,一个于她们而言既熟悉又陌生的人走了,隔着半个时空,隔着大半江山,曾经的皇帝走了……
蓝璎没想到自己会如此悲伤难受,而甄晚凝更是止不住地流泪。
国丧当前,所有的人或真或假都在痛哭哀嚎,没有人注意到蓝璎和甄晚凝的眼泪有何特殊。
整个梅城县,最悲痛之人当属蓝溥。
听到噩耗时,他整个人僵住,怔了许久,然后身子直直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