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害羞地笑了,身子却探出更多,孟昀瞧见了她们又旧又皱的t恤和又黑又瘦的手臂。
“老师叫什么?”
“孟昀。”
“哇。”西谷说,“梦云。是梦里的彩云吗?”
孟昀稍愣,从未有人这么解释过她的名字。她原想告诉她们,昀是日光的意思,但未开口。
白叶热情地说:“老师,我们云南是彩云之南。”
孟昀微笑:“我知道。”
叮铃铃,上课铃响。两个小姑娘对视一眼,齐齐冲孟昀笑:“梦云老师你长得真好看!”话音未落,人影跑开,只留一地日光斜在门框里。
高原山区空气澄净,无污染,阳光比平原地区强烈许多,白灿灿的,孟昀忽然就看到了“昀”这个字的意象。
她从包里翻出基金会发放的课本,思索如何给孩子们上课,教歌曲还是音符?流行还是民歌?功课没做足,临时抱佛脚。她愈发心虚了。
十点上课铃声响,孟昀出现在初一(3)班教室门口。室内鸦雀无声,三十几道目光齐刷刷聚在她身上。学生们很直接,毫不避讳地从头到脚打量她,仿佛她是从外星来的。
孟昀走上讲台,亦扫视他们一圈——没有统一的校服,衣衫脏旧,脸庞黢黑。眼睛却黑白分明,直勾勾看着她。
孟昀微微一笑:“我是你们新来的音乐老师,叫孟昀。”
她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是昀,不是均,别读错了。”
底下立刻就有调皮的孩子读:“孟均!”
教室里起了嬉笑。
孟昀放下粉笔,说:“好了,现在去音乐教室吧,下楼轻声,不要吵到其他班的同学。”
男孩子调皮些,风一样从孟昀身边卷过;女孩子一簇簇围在她身旁,隔着一段距离,不太靠近,也不远离。
她们好奇打量着孟昀,她的头发,她的裙子,她的手指甲,她的高跟鞋。
“老师,你的指甲咯是涂了指甲油?”
“是美甲。”孟昀说完,发现她们不懂,于是说,“对,指甲油。”
“老师,你穿的鞋子,会不会摔倒?”女孩盯着她闪闪的鞋子,问道。
孟昀看了眼小女孩的鞋,是一双尺寸过大的男士运动鞋,不知是家中兄弟留下的还是捐赠的。
她说:“不会。走习惯就好。”
西谷说:“老师呢鞋子不好走山路,怕是会栽到泥巴里克呢。老师你们那点儿咯是没有山路,是很宽很宽的水泥路噶?”
孟昀没来得及回答,又一个问:“老师你从哪里来?”
“上海。”
孩子们像传秘密一样,交头接耳地分享开去:“老师是上海来的。”“老师是上海来的!”
到了音乐教室,消息在全班炸开,他们七嘴八舌,音乐课的教学内容全被甩到教室外。
“上海有海吗,老师?!”
“有。还有江。”孟昀说,“同学们,我们先上——”
“老师,上海的楼咯是很高?”
“很高。”
“最高有好些层呢?”
孟昀答不上来,翻手机查了一下,说:“上海中心大厦,有六百多米吧。我们今天学——”
“咯能看到云?”
“看天气,有的时候可以。”
“是不是每个人都有手机?”
“应该是。”
“学生也都有噶?”
孟昀不知这都是些什么问题,答:“都有吧。同学们先听老师——”
“老师你的手机是不是苹果?!”后排一个男孩子大声问。
正是那个叫她孟均的男孩子,孟昀问:“你叫什么名字?”
“杨临钊。”他报名字时,周围几个男生都笑了起来,只有一个很安静,不怎么说话。点名的时候孟昀对那男生有印象,叫龙小山。
孟昀说:“是的。”
杨临钊问:“老师,能不能借你的手机看一下?”
孟昀面色微肃,说:“不行。”
杨临钊肩膀一耸,伤心状:“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