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烨坐在床边, 静静端详男人沉沉的睡颜, 怎么都看不够。劫后余生的喜悦淡去,疼痛和疲乏占据上风,可他还是不愿离开,甚至不愿眨一眨眼。
两人的手交叠在一起, 紧紧的,副队走进来便看见这极为深情的一幕。
顾先生,您现在的身体状况不太好,注意休息啊。回想起上山搜救时年轻人不要命似的搜法,副队仍心有余悸,幸好楚先生没出事。
医生走上前看了看, 为床上的人打了一剂退烧针,又开了些药,确认没什么大碍,估计明早就能退烧下山。
医生,可以给我些止痛药吗?顾烨看向收拾药箱的医生,问。
医生为难地看一眼副队,像在询问给不给。
副队皱紧眉头,顾先生这副脸色苍白、冷汗涔涔的模样,和床上躺着的楚先生有什么区别?唉,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爱惜身体,光吃止痛药能有用吗?
想归这么想,这药不给也不可能,副队朝医生使了个颜色,让他控制剂量少给点。
安置好这里的一切,副队带着医生出去继续搜救其他困在山里的人,顾烨留下来陪着楚漫。
中年夫妇将里屋的床让给了顾烨二人,他们自个儿睡在了外间,热情地招呼顾烨有事就喊他们。
顾烨道了谢,守着楚漫平安度过后半夜,直到晨曦微露,大雨将歇,确定楚漫的烧退了后,他才爬上床,侧躺在楚漫的身边,一只手搭上对方的腰,虚虚揽进怀中。
上下眼皮沉重地想要贴在一起,顾烨强撑着,低下头在男人的额头上落下心满意足的一吻,这才放纵自己浅浅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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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漫做了许多光怪陆离的梦,梦里原书的剧情与他穿书后的经历交错穿插。
他一会儿梦见原书中顾烨和唐笑在一起后的甜蜜场景,一会儿梦见顾烨枕着胳膊,在暖暖春日里唤他哥哥的亲昵模样。
这些纷杂散乱的画面碎片在眼前一一走过,最后凝聚成顾烨被唐笑挽着,两人相视而笑,甜蜜温馨的氛围任是谁都插不进去。
而楚漫站在他们面前,听见顾烨漫不经心地对唐笑介绍他:哦,他啊,他是我哥的男朋友,不对,是前男友。
雷鸣暴雨,无人救他。
楚漫从这荒诞的噩梦里猛然惊醒,剧烈的心跳提醒着他这梦境有多真实和心悸。
这原本是楚漫期待的故事走向,可当它以梦境的形式呈现时,楚漫只觉得这更像一场噩梦。
睁开眼目之所及是顾烨沉静的睡颜,紧闭的眼睫微微颤动着,投下一小片阴影,像展翅的蝴蝶,让楚漫很想碰一碰。
此刻他的内心很平静,过往的一切似乎都沉淀了下来,显露出最真实最期待的一面。
当顾烨冒着风雨来到他的面前,当门打开的那一刻,楚漫没有去想这于顾烨而言值不值得,因为潜意识里无比肯定,他会来找他。
他终于正视起这份喜欢与爱意,不仅是来自顾烨的,还有他自己的。
梦里的唐笑和原书的唐笑没有分别,可楚漫发现,自己再也无法言笑晏晏地看着他和顾烨在一起,那种酸涩的感觉是什么,再清楚不过。
他伸出手轻轻覆上眼前浓密挺翘的睫羽,于掌心留下细腻酥麻的触感,像一片轻飘飘的羽毛,在心尖搔过。
凭生欢喜与甜蜜。
楚漫逮着鸦羽似的睫毛玩了一会儿,又将关注焦点挪至顾烨高挺的鼻梁上想在哥哥的鼻梁上玩滑梯,脑海里突然蹦出这样一句话。
尾指自上而下缓缓扫过鼻梁,模拟出玩滑梯的动作,楚漫想,这描述还挺形象。
玩完睫毛玩鼻梁,玩完鼻梁玩薄唇,沉迷男色、玩心大起的楚某人丝毫没有意识到这样的举动有多撩火。
哥哥玩得开心吗?无法克制与忍耐的猎手露出了他的野心与獠牙,顾烨睁开眼的刹那,被轻轻按揉着的唇同时启开,将男人细嫩柔软的指尖含进唇瓣。
两人脉脉对视片刻,楚漫突然道:你没刷牙。
顾烨面颊微红,刚准备松开含在嘴里的手指,便被曲起的指节刮了刮牙齿,楚漫狡黠的声音紧接着响起:不过我也没洗手,咱俩谁都别嫌弃谁。
暧昧奇异的氛围稍稍缓和,宁静与温馨缓缓荡开,楚漫主动抱住顾烨,软声询问:什么时候来的?
顾烨凑近些,贴着他的鼻息,轻声说:在哥哥需要我的时候。
楚漫低低笑了,小崽子这么会说话的吗
谢谢你。他盯住顾烨的眼睛,极认真地说着,那些欢喜与诚挚蕴在眸光中,更多的话语似乎不需要再说了。
顾烨不可置信地瞪大眼,从茫然到狂喜、从地狱到天堂,只需要眼前这人的一言一语、一举一动、一眸一笑。
他近乎颤抖着拥住楚漫,拥住他的哥哥,拥住他生命里突然造访的一束光。
哥哥,你终于接受了是不是,你终于,终于顾烨哽咽着,几乎不敢想象他梦寐以求的东西已然被捧到了面前。
楚漫一下一下拍着顾烨的背,他想,这样真好。原谅迟钝如他,好在没有错过这段感情。
两人相拥着躺了片刻,楚漫伸出手指点了点顾烨眼底下的乌青,严肃盘问:脸白眼下青,这些天是不是没有好好睡觉?饭呢,饭是不是也没有好好吃?
他板着脸,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叮嘱的话,顾烨微笑着倾听,心里甜丝丝的。
一枚轻柔的吻落在眉间,楚漫为自己的唠叨加上最后一句总结语:以后我会盯着你,不能再这样了哦。
顾烨唇角的笑意愈发大,他想说只要有哥哥陪着,他一定会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可是一张嘴,喷涌而出的却是鲜红的血液。
陷入昏迷前,眼前划过楚漫心痛惊慌的脸,顾烨后悔地想,为什么没有忍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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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里人来人往,楚漫裹着外套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眼眶通红,好不容易退下去的烧大有卷土重来的架势。
他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板退烧药,剥开一颗丢进嘴巴里,干巴巴嚼碎,吞下去,绵延的苦涩滋味在嘴巴里发散开。
楚漫却好似无知无觉,他的眼前总笼罩着一层薄薄的红雾,泛着鲜血的腥甜。
徐知恩匆匆赶来时见到的便是这样的一幕,这样茫然无措的楚漫让他无比心疼。
他震惊于顾烨为漫漫做的那些事,可私心里,他并不希望两人在一起。
漫漫。他小心翼翼地唤了声,试探着坐到楚漫的身边,放宽心,顾烨会没事的。
楚漫听见顾烨的名字才有了些许反应,他歪过头,看向神色担忧的徐知恩,什么都没有说。
他的思绪和心神皆困在那一团血雾里,为它所牵动和焦灼。他知道他在自己吓自己地胡乱猜测着,可这猜测却无法停止。
徐知恩的话或远或近地飘在他的耳边,楚漫攥住裤子膝盖处的布料,忍耐着身体不适发出的警告,执着地盯住手术室门上的红灯。
跑完手续的梵清从走廊的另一头走过来,他看见坐在长椅上的楚漫,心底的火气蹭蹭往上冒,多想不管不顾地将顾烨因为他而遭受的那些苦难统统告诉对方,可顾烨被抬进手术室前的话却让他不得不按捺住这个念头。
梵叔,我配合治疗,求你不要告诉哥哥。
这是顾烨生平第一次求他,他都那样虚弱那样痛苦了,却为了眼前的这个男人,深思熟虑、小心谨慎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