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万万没想到景明帝居然在这个地方疑她。
从前身份未曾暴露时在朝为官战战兢兢,一言一行谨不敢逾矩,万分谨慎小心。
一直自以为在御前皇帝或许更容易接纳她这样的直言进谏。到如今却正是因为她无所顾忌的言谈令景明帝大为不满。
是她这阵子太过得意忘形了。
以为朔雪长生可解决一切。
她一叩首:“懿柔贵妃中毒一事陛下已查清是岳氏所为,背后亦是庆王的人,臣女与父亲皆非不辨是非之人。庆王于臣女有杀母杀妹不共戴天之仇,此仇不报绝不敢轻易赴死。臣女惜命,既然这条命在陛下手里,自当忠心不二。”
景明帝能够清楚地感受到,换过自称后的她与自己的距离又拉大一步。心中不由得堵了些莫名的闷气,她的话根本一句也听不进去。
“那沈迟呢?你将他放在心尖上,他说什么你不听?他若有十分反心,你能没有三分?你若是当真顾着你父亲,就不该同永嘉侯府的人有什么纠缠,你叫朕如何敢信你!”
她忽然沉默了。她同沈迟在一起,两方立场本就对立,她夹在中间,虽然自己心如明镜知晓站哪一方,但依现在的情况来看,景明帝根本就不会相信。
况且她没有足够的证据能解释得清。
景明帝冷笑:“怎么不说话了?”
她深吸一口气,尽量将心绪平静下来:“陛下非要这样想,臣女无话可说。”
袖中的手握了握,心中涌起一抹悲凉,坚持道:“臣女坚持自己的意见,章秉则不能换。”
然而现在失去理智的是景明帝。
他已经听不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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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齐固听到里面忽然迸发出瓷器碎裂的声音,异常刺耳。
他心下一惊,只忽然想起来,这几日陛下似乎心情都不怎么好,动不动就要发怒。
今日好不容易来的是江怀璧,前期她刚进去时听着陛下的语气已较平常安稳不少。他还感叹还是江怀璧有办法,谁知道这才过了没多久,就又成了这样的情况。
他正在犹豫要不要进去之际,却见江怀璧忽然出来,但是面色有些冷。他想起来江怀璧女子身份的事儿,心想还从未见过哪个姑娘家面色能沉冷到这般地步。暗暗心惊,还是略一颔首:“江姑娘。”
她对这个称呼有些不大适应,回头同样一点头:“齐公公先进去罢,陛下打碎了茶盏,需要打扫一下。”
齐固应了一声,赶忙挥手让一旁的小太监跟随着一起进去。
进殿前回身看了一眼。江怀璧已然转身要走下台阶,但是他看到她袖中的左手似乎是有伤。
暗红色的血恰好缓慢落下一滴,落在干干净净的地板上,格外醒目。
第314章 逼近
江怀璧问过江耀庭, 才知道他的意见是要换。也难怪景明帝会那么疑心她。
“如果人真是有问题,早些换也好。一味担心动荡而不敢动手,反倒任凭错处越来越大,到时候一旦收不了场, 麻烦就不止现在这么大了。”江耀庭轻叹一口气, 略带担忧地望着他她。
她垂首, 轻声道:“现如今担心的不只是引起人心动荡。依当下的情况来看, 大整顿没有什么意义。”
“总比坐以待毙强。”
“可如今反对的人已不止是庆王的探子。在这个节骨眼上, 朝中原本就人心惶惶, 且陛下向来疑心重,只怕提出来已伤人心了。”
江耀庭摇头:“现下这情况, 人心已顶不了多大用处了。若能护得住京城, 这场仗打赢了,人心自然就能齐。怀璧,你自己也知道现下情势紧张, 争夺一分是一分。怎么到现在忽然就犹豫不决了?”
他刚要说“可是因为沈世子”,后又觉得她不像是是非不分之人, 自己与沈世子虽然交集不多,信不过他却也要信得过自己的女儿, 否则他与景明帝还有什么区别。
她是有一部分猜测在里面的,两方都各有道理。
“其实两种看法都无十成十把握, 到如今也不过都是在赌罢了。既然他是天子, 尽人力听天命已是最好的结果了。”
江耀庭觉得她最近又变了很多。短短几个月, 她究竟都经历了什么,性情能忽然变化这么大?
听天命。可她从来就是不信命,曾扬言要逆天而行的人。
他终于问出口:“你与沈世子之间是不是有什么事?”未及她回答,他忽然又继续道:“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沈迟偷溜进江府已不是一次两次了。墨竹轩里的人你看得紧,府里的人你可不能每个都盯严实。”
江怀璧顿时惊住,面色变了变,抬头望着他,一时语塞:“父亲,我……”
他伸手,怜爱地轻抚她的肩头,到底有些心疼:“好孩子,你若执意同他在一起,从一开始就得想明白了。这条路要比我与你母亲当年难上千万倍。”
“怀璧知道,从一开始就想明白了。无论有没有未来,我都要陪着他。”
江耀庭喟叹一声:“我知道他是有野心的。我尽我所能保景明一朝皇位安稳,京城安稳。可若真天意弄人,到了那个时候,我亦不会为了一个人而固执己见,独善其身后兼济天下。如我为前者而放弃后者,那独善其身也未必是真正的善。”
江怀璧有些怔然。
父亲原来从一早就知道一切的。沈迟的野心,与景明帝的疑心他都看得清清楚楚,一直微肯动摇,不过是仍旧不忍舍弃那些无辜百姓。他明辨是非,坚守道义,正身所立于天下,忠心所向为黎民。
她眸光晶莹微闪,终是轻笑:“父亲还是为了我。”
江耀庭拿帕子去擦她的泪意,嘴上却是:“瞎说,你一个小小女子……”
“父亲若是轻视女子,也不会悉心教养我与阿霁这么多年。阿霁也为闺中女子,父亲也不同样许她学习剑术和射御。”
他笑意和蔼,却再没说话。他就知道自己在她面前心是硬不起来的。
“以后再敢出现如断亲书那样的事,为父就把你送回沅州去,不许你再入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