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越来越乱了,景明帝这几日前朝忙的不得了,加之秦珩的事实在是有些超乎想象,他能做的只有暂时将局势稳住,背后无论如何都要将京城的那些军队利用好,守好京都。
至于后宫……
眼看着景明帝这几个月来进后宫的次数越来越少,众嫔妃望眼欲穿。期间不免有人生了别的心思,什么唱曲儿端汤勾引人的小伎俩,自然瞒不过景明帝的法眼。他抓了几个典型重罚以后,便无人再敢懂什么歪心思了。
后宫自懿柔贵妃和贤妃薨殁以后,仿佛骤然空了下来。景明帝紧跟着晋了几个妃嫔为妃,协理六宫之权终还是落在了廖德妃身上。她是有资历,但是实在算不上什么好人,这后宫皆知。可偏偏景明帝似乎不是太在乎。
不过她治理后宫的一个好处就是,所有人都服服帖帖,她到底是有些雷霆手段的。
后宫所有主子宫人都在其治理之下,唯有一个地方,是连她都管不到的。那里向来是皇宫禁地,但其实也仅是一座普通的宫殿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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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怀璧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能这般接近后宫。确切来说,她如今待的地方,正处于后宫之中。
重华苑,这地方熟悉又陌生。偏僻,冷清,荒凉。虽已太多年无人居住,但是常年都有人打理。她头一次来这里的时候似乎要荒凉一些,如今倒是看着有模有样了。
那日从江府返回诏狱,半路上她已换了马车,辗转后竟是被安置在了这里。
重华苑即为宫中禁地。这事儿她从前听阿霁提起过,但其中具体情况并不知晓。然而现如今景明帝恰好将她藏在这里,用意便有些耐人寻味了。
如果说原来身在诏狱,除了诏狱后回府便可,可现下若是身在后宫,想出宫已几无可能。
她身上的那些伤景明帝都暗中派了太医来瞧过,出诏狱后又加上精心调养,那些伤好得很快。她身旁服侍的宫人皆是有些功夫底子的,重华苑外亦是有常年把守的侍卫。
这比在诏狱时还令她心慌。
现如今外界的情况,景明帝专门派了人,每天固定时间会讲给她听。她能听得出来,外面现在的局势越来越紧张,于景明帝这边不利的方面越来越多。
景明帝以前所做的那些努力大多都有效果,但到底是筹谋得晚了,有些计划跟不上变化,从前堆积到现在的那些事无论哪一件提起来都颇为棘手。
不该是这样的。她从头至尾所看到的,不一定全是真相,也一定不全是假象。
自从她身份败露以后,江家就先自乱了阵脚,紧跟着许多事都已经不受控制了。
景明帝来的那一日是个连绵阴雨天。已至八月下旬,即便是再华丽尊贵的宫里,也终究敌不过日渐寒冷的秋意摧折,前几日是萧瑟大风,紧接着风停了,雨就开始缠缠绵绵地落。
江怀璧是从在诏狱那晚见过景明帝以后便再没有见过他。此时在后宫,不知以什么身份见驾,心里不免有些尴尬。
这个皇宫能让她忆起来的,只有阿霁。
她按着君臣之礼俯身下拜,心底却觉得有些嘲讽,她如今算什么臣子?口称君臣只不过是自欺欺人,能在谈话时给自己尚留几分退的余地。
“琢玉对近日这些事有何看法?”景明帝摆了棋,虽说是对弈,但两人心思皆不在此。
近日……她搜寻了一下脑中的信息,这几日其实都差不多。
“庆王将要发动进攻了。”她只答了这么一句话。
景明帝落了一子,轻一颔首,淡声道:“是。朕派往庆王封地的人一直没有回信,但是按理来说快马加鞭应当是到了的。庆王对此不做回应,传旨的人也没有回信,朕估摸着,时间不远了。”
她沉吟片刻,手中有些犹豫,那颗子没落下去,却是先答了话:“按陛下的说法,庆王此时,大概也不在庆地了。那地方虽地域广阔,但终究太过偏僻,无论是在当地起兵,还是北上,都太过不利。”
“朕知道。庆王与秦王勾结已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朕昨日派了一支军队南下,名头便是庆王意欲谋反,即刻拿下。”
她眸色轻一滞,有些惊愕。
“怎么,仅凭一个庆王世子还不够的话,若是查出来前些日子莫名暴毙的那些官员暗中同庆王有勾结的话,够不够?”景明帝语气还算轻松。
那些官员的事父亲已告诉她一些,她只当是庆王针对祖父设的局,但奇怪的是后来并没有了下文。一直到现在,原来是这样的结果。
她犹豫猜测:“那些人……是陛下动的手?”
景明帝眼中闪过一抹赞赏,淡声道:“说说,怎么猜出来的。”
“微臣看了那些暴毙之人的人名单,曾与陛下集中讨论过,所以有此猜测。且以当时状况来看,庆王没理由动手。那几人虽然官阶不高,但在朝中影响力却不小。陛下欲用此事控制人心,但……效果似乎不尽人意。”以这几日的局势来看,那几人的死虽然在朝中激起过波澜,但很快对方就重整旗鼓了。
她顿了顿,话题又回到方才所言:“如若庆王不在庆地,那陛下出兵此举目的,怕也不只在于壮大声势吧。”
“朕曾经同你说过的,”景明帝心比她静,不过片刻后棋局已一片明朗,他伸手收子,悠悠出声,“遗诏。”
江怀璧面无波澜。因前些日子一直没能面圣,有些事还未说清楚,她想起来秦珩那晚的话,轻声道:“或许陛下要的遗诏……并不在庆地?”
景明帝一笑:“朕知道。”
她微微一怔。
景明帝抬眼看她,声音沉沉:“沈迟回京了。”
便分明看到她的手一颤,一颗莹白的棋子瞬间从指尖滑落,“吧嗒”一声落在棋盘上,在棋局中滚了几圈,搅乱了所有走向。
景明帝眉头一皱,看了看已无法继续的棋局,干脆转过头:“琢玉心不静,不下也罢。”
她敛眸沉默。其实心底应当是松了口气的,沈迟能回京,便说明还有转圜的余地。
“担心他?朕倒是从未想到,向来清心寡欲的你也会将一个男子放在心上,”他提起沈迟,眼底不由得染了寒意,“你说……他若是也有拥兵入城那一日,你当如何?”
也不待她回答,景明帝继续自顾自说道:“即便是如今同他合作一起对抗庆王,朕也不能全信他,他也未必全心忠于朕。此次南下朕给他的旨意是遗诏,但半路他甩掉随行人员,而后意欲西行,半路遇到截杀,又忽然反朝。他的目的可不仅在遗诏。”
沈迟的最终目的二人都清楚,但现在的情况若是他贸然插进来胜算并不大,所以他现在肯帮着景明帝,至于其中有几分真心就不得而知了。
“江家不会倒戈,陛下放心。”她平静道。
“江家?”景明帝轻嗤一声,“这江家里面,可包括令祖父和你?此次他进京动机不纯,这么多天未曾有半点动作。当年的他可没有现在这般能忍。说是为你而来,朕看没有这么简单罢。……但要说江家,相比较江希行,朕现在最不放心的,还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