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刚要开口,却听得沈迟继续道:“知道有许多地方你定是存疑的。比如我们在晋州,尤其是崎岭山那里,那代王就不太能说通,但也难保不会有其他什么情况。也不过都是猜测罢了。”
江怀璧默了默,这些道理她都能想明白。如果景明帝置身事外,也不难想,只是如今宫中太后,周令仪,大皇子之事将他紧紧缠住,前朝又出了这件事,搅扰在一起,若要几件事同时解决,实在是太困难了。
她轻叹一声,左右这件事她是不打算牵扯进去的。想明白归想明白,怎么解决也不是她的事。
只是如今沈迟参与进去,她便不能坐视不管了。
“你引我说了这么多,改分析的也分析了,还是没告诉我你为何要参与进来。”
沈迟轻一哂:“方才这些你看得清楚,作为局外人,你可能告诉我,两派谁是谁非?”
江怀璧思索片刻,只觉得按她的解释起来大约有些麻烦,但还是开了口。
“只单纯论一面,如果按法义来说,错在魏尚书;如果按忠义来论,错在幕后人;如果以朝纲来辩,错在双方;如果以…”
沈迟听得有些不耐烦,干脆直接打断她:“别来那些花里胡哨的,你就说,以你江怀璧的角度讲,你如何断是非。”
“无论是不是构陷,我与父亲都站在魏家这边。”
沈迟眉色一松,笑意悠然:“那就是了,阿璧就是阿璧。你站的不是魏家那边,是同你父亲一起站在内阁一方了。”
“我今日请你来是要给你讲个故事,讲完故事之前,我要先告诉你……”
“这件事,我赌了一下,我站对立面。但……却并不代表我与蒋过等人是一派的。我原掺和进去便不是为了偏帮任何一方。我那封奏疏你没看过,内阁大约给我定成魏家这边了,所以或许连陛下都没看过。但我自己心里是清楚的。”
“你先别着急,这故事有点长,我慢慢给你讲。”
江怀璧抬眼看着他,才发觉他眼中是她从未见过的傲气与高远,好似整个人瞬间立于万丈光芒之顶,任人仰望。
第226章 善心
江府。
天色已慢慢暗下来, 还未到点灯的时候, 但府中下人行走已多有不便。沛风园在西侧, 于江怀检来说再安静适宜不过, 但也确实有些偏僻。当宜兰院里空了以后, 在西侧走动的人愈发少了。
即便今日书院有假, 江怀检学习也未曾松懈, 此刻正于房中温习功课。似是有些累了,遂执了烛台, 一手护着光生怕灭了。
缓行至窗前,一抬头正好看到那几株九月菊。此时九月近在咫尺, 今年较往年暖一些,且他照料一向妥当, 已有一株将将绽放,不必春夏之花娇艳, 自有一番风采。
他看了看天色,口中不由得喃喃一句:“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
随即一失笑,摇摇头将烛台放了回去。心道海棠与秋菊到底是不能放一块去比的,不过心头还是产生一抹欣喜来。
整个沛风园都知道他爱养花, 照料花草几乎已成了他课业以外的事情。
谁知道抬头一转身,看到门外竟忽然立了个小姑娘。
十岁左右的模样, 身上衣衫倒还整齐,只头上发髻已有些乱,鬓边斜斜簪了一支木簪。面上有些狼狈, 甚至染了污泥,但是那双眼睛却是格外的夺目。
与他想象的有些不同,不似寻常小姑娘的清澈明净,竟是有些幽深。他怔了片刻,然后看到那姑娘眼眸中带了些许乞求之意,两人目光一碰她却又将头垂下去。
江怀检怔了片刻问她:“姑娘是何人?怎么进的江府?”心中自然也存了疑虑,她看上去并不像寻常人家的小丫头,也不知如何混进江府的。
小姑娘却一声不吭,只摇摇头不说话。江怀检不由得皱眉,扬声便要喊小厮进来,还未开口却被小姑娘拉住衣袖,眼眸中含了泪意,满是乞求。
在江怀检要挣开她的手之前,她目光向他书案看了看。他明白她的意思,转身去取了纸币,便看她一笔一划地写,字迹竟娟秀清丽。
“小字银铃,自汝阳来,家亲俱散,路遇强贼,逃亡至此,误闯贵府,还望见谅。”
江怀检看罢却问:“姑娘怎么进的江府?”
“幸得画屏姐姐相助,说让我先进府避一避,我在这里走丢了。”
江怀检眉梢一松。画屏他是识得的,二哥也一直倚重她,看人定然不会有什么问题。
于是示意她先安心,又唤人打了水洗漱一番,接着用了晚膳。
江怀检想着这姑娘应当是个哑巴,起了怜悯之心。原本打算是给她些银两,仍旧将她放出府去,可那小姑娘一出门就喊着天黑害怕。他无奈,只能让人先收拾了侧间让她先住,明早再做打算。
心中隐隐总觉得那姑娘来路不明,却又怕是自己多疑,犹豫不定,也睡不安稳。
睡在侧房的银铃自然也是睡不安稳的,或者说她混进来本就不是来睡觉的。
待门关上之后,她便从床上爬起来。衣裳随意整了整,轻手轻脚走到窗边,看了一眼,此刻外面人还不少。
她皱了皱眉,想着如若江怀检发现异常,到时候可就晚了,倒不如先下手为强。
捏在手心里的火石已有些汗津津的,她的手紧了紧,面上始终浮现出与这个年龄不相符的恨意来。
从晋州到京城,从娇宠郡主到落魄宫女,从秦妩到银铃。三年的每个日夜她都过得艰难,当年有太多的真相都被埋没,似乎只要他们死了,一切就都结束了。
可对于她,只是另一个地狱的开端。
身上淌着的是大齐皇室的高贵血脉,却被迫落得寄人篱下,为奴为婢的下场。换做谁也不能甘心。
她清楚的不多,只知道父母之死与江家,尤其是江怀璧有着直接的关系。无论湘竹说的那些是真是假,她都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曾伤害过他们的人。
她朝四周望了望,心觉如若在这里纵火,怕是自身难保,她还有许多事要做,可不能将命丢在了这里。既然能进来,便有足够的把握出去。
到底才十岁的小姑娘,翻窗还显得有些不顺畅。磕磕绊绊翻出去,小心翼翼避开人,尽量以花草做遮掩。但也只能是出了屋子而已,以现在的情况,她连沛风园都出不去。
她有些懊恼地蹲在地上,抬头望了望江怀检休息的屋子,忽然就想起她闯进去时看到他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