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摇了摇头, “是陛下觉得藩王有问题。……陛下要在这一两天内将可疑之人引出来。”
江耀庭皱了皱眉,盯着案角的笔架,半晌没说话。江怀璧面色已沉静下来, 只是眉心仍旧有些微蹙。
他轻一阖眼,长叹一声,“我当初便想着,你若入了翰林,平平静静过完个三五年也行,没成想你还是被卷了进来。这事陛下既然许你参与进来了,便是将性命都赌了进去,只能成不能败。”
“可入了这朝堂便已经身不由己了,”她低低一语,接着道,“如今朝中尚有可疑官员,陛下已经盯紧了几人,藩王离京前会有动作,只是大概需要我推波助澜。”
江耀庭明白她的意思了,景明帝是将这件事交给她了。然而……
“上一次革州事发后,陛下自革州已暗中抓到几人,如今……陛下心里应当是有数的,如今所疑者……”
他目光向江怀璧微微示意,江怀璧起身前去。只见江耀庭伸手在书案上写了两个字,江怀璧看罢面色微变。
代、庆。
她蹙眉:“为何不能是余下的那一个?”
父亲与景明帝一定也是深思熟虑过的,分析后便只剩先帝的三位手足,与她和沈迟想的一样,但是至今他们两个觉得嫌疑最大的就是秦王,为何偏偏将他除去?
她默了默,又轻声道:“陛下曾与我说过,不让我疑心代王。”而此刻父亲将代王写的是第一位。
大约景明帝还是信不过她的。她忽然想到,既然他已经有了定论,却仍旧让她去试探。这分明就是以此事来试探她,倒是连累了沈迟也被算进去。
“陛下是不愿疑心代王,但坐在那个位子上久了,又能信得过谁?或许希望越大,失望便越大。陛下也是处于矛盾中的,正是因为想到这一层,因此陛下将代王放在第一位。至于庆王……一直以来不声不响,但自先帝势力最弱的时候都未曾有过动作,若无二心还好,若有……也太能沉得住气了,这份定力持续至今也有二三十年,非常人所能及。”
“那秦王呢?”
周蒙那六句中两句应验,很难让人相信那是巧合。再者,周蒙居于首辅之位时间不短,对于任何事都相当谨慎。
江耀庭目光微沉,看了看她的确不解的面庞,还是放低声音出声解释,“皇室秘辛,秦王无后,建安帝当时封藩时除却封地比其他诸王稍多一些,王府护卫都是最少的,仅有三千。藩王这些年来势力最弱的,也是秦王。但仅仅子嗣上的事,便注定他登不了大位。”
江怀璧一惊,皇室秘辛,这事之前当真从未听过。她忽然想起来,秦王世子似乎是过继的,可她从未考虑过秦王自身的问题。
秦王的年龄算上去应当已接近五十,若是有异心定然都是为了后代谋划,而如今她乍闻此事,也觉得秦王基本算是没希望了。
可那两句诗又该怎么解释?难不成还有其他的意思?
江耀庭沉声道:“即便如此,也不能掉以轻心,如今一切都是猜测,尚且未有定论。”
江怀璧颔首:“怀璧明白。”
江耀庭沉默片刻,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来,“傅先生失踪那件事是你在一直暗中调查?沅州距京城到底遥远,现下可有结果了?”
“是,我只知夫子现如今性命无忧,回府应当是没问题的。只是个中缘由还在查。”
江耀庭点点头,“我想了想,你上次说让傅先生进京,我细想后觉得也可以。你祖父说打算让怀检再入京待一段时间,在沅州格局到底小了些,有些学问闷在屋子里是学不到的。在沅州这几年一直在清沅书院求学,可今年书院出了事,一时还找不到别的地方。明臻书院可入,只是到底底子略差些,我再想想办法。”
江怀璧应了一声。忽然想到,江怀检前段时间给她来信,信中言辞之间已没了去年秋闱落榜的颓丧,少年意气风发,已重整旗鼓,气势如虹。
接下来的谈话抛去朝堂的事,言语间没了那么多思量,也要轻松许多。或许也唯有这个时候,父女二人之间才显得和乐融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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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岑兖便已悄悄离了江府。江怀璧的人一直盯着他,所以一有消息她立马采取行动。不过岑兖既然是受到黑蓬人的指使,这样明显的离府自然也是有目的的。
她知道是在诱她前去,但是她还是打算走一趟。潜意识里感觉,是黑蓬人要见她。
心底万般沉静,吩咐下面人将江府看好,能想到的都准备好后,才出了府。
木槿跟在身边,看她并没有及时跟上去,却是一路都有些担心。
岑兖并没有拖延时间,走了最近的路拐进了一家普通的宅子。江怀璧知道黑蓬人是藩王,但幸而未曾在王府,否则进去容易出来难。岑兖进了那宅子的那一瞬间,她忽然感觉周围的风都静了静。
她眸色深了深,却不动声色地立在不远处,并未有什么动作。片刻后甚至又往远退了退,身后的木槿不解其意,但还是安安静静跟在后面。
遥遥看到那宅子内有棵树在月光下闪了闪,映着光的叶子顿时翻起浪来。她看到岑兖在进去后片刻便又开门,门开的那一瞬间,心底已知黑蓬人定然不在此地。黑蓬人若在此地定然不会让他拐回来露头这样的事发生,门外尽是暗夜,可不一定只有她。
难道竟是她多想了?
此处已没有什么值得她注意的了,江怀璧眸色微闪,转身便要离去。然而刚转过身,便看到黑蓬人立在不远处,仍然是一袭黑袍,加那副捉摸不透的面具,于黑暗中令人看不出任何神态。
他的声音很低沉,一字一句清清楚楚传到她耳朵里。
“怎么,失望了?”他的声音很低沉,边说边往她这边走过来,“你瞧。”
江怀璧岿然不动,耳中听到那宅子里的打斗声,面露惊色。
知道会有埋伏,可岑兖一人如何能制造出这么大的声势?
听到黑蓬人低低笑了一声,“锦衣卫的人倒是先你一步过来,或者也可以说是跟着你过来的,只是手脚麻利些先埋伏进了那宅子而已。……你猜,另一波人会是谁?”
他的声音如冥冥魔音:“是沈迟。今早岑兖的事上我帮了忙,令刘无端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当然这只是表面上的。至于皇帝还要怎么想,我可管不着。你看岑兖若活着,在哪边都是祸患。”
“他这性子,在我这里助益很小,若是被皇帝抓了,不仅会泄露我的秘密,还会将你也供出去。所以沈迟也要他的命,岑兖这个给事中于我可没有那么重要。”
“你比我更了解傅徽的性子,若哪里不愿意留,怎么都困不住他,拼死也要走出去。可他在我那里停了那么长时间,定然是有缘由的。我肯放人是一回事,他愿不愿意走是另一回事。我的病固然重要,但一时半会还死不了人,傅徽即便现在放回去,以后要用了我一样能再请回来。”
“藩王留京久了弊端可多的是,皇帝若是想明白了这件事,自然很快会有旨意下来。你在立储一事中做的手脚的确对我有影响,但远不能碍着我的路。”
“今晚是我给岑兖传的信,不过他找错地方了,可惜,命定然是要丢在那里的。”
“你自己卷进去这件事还不够,现如今将沈迟也扯进去了。今早一事你自以为皇帝对你会减少疑心,实则不然。他是帝王,疑心永远不会减少,只会增多。盛极一时的永嘉侯府与首辅府里若是有了什么联系,你觉得会如何?”
“不过你这一趟也不算是白忙活,指不定你见我这两回能从我身上看出来什么,但现在是否连一点线索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