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德妃半晌都躲着没说话, 现下看到贤贵妃这样的神情,低声劝道:“娘娘,既然陛下不在,咱们去南宫看看太后也是好的。算是全了娘娘您的孝心,也是陛下的孝心。且大皇子在南宫也定然想念娘娘了……”
贤贵妃面色稍霁, 也就最后一句话最得她心。二皇子不中用,还有一个聪明懂事的大皇子呢。太后毕竟是老了, 也无暇顾及他。且太后又姓周,陛下难免心有芥蒂,宫中位分最高的当属她, 大皇子也理应由她抚养。
算了算这个月应该去了第六回 了,大皇子对她倒是还算亲近。
于是一行人又浩浩荡荡离开,被落在后面的是秦绩,与乳母磨蹭了片刻便也跟上去了。
待乾清宫外面安静了,方才一旁那丢弹丸的小太监才松了口气,刚要转身离开,身后已忽然站了个人。
绿萝年纪不大,但因是御前的人,暗色的宫装稍显老气,然而面容丝毫不减清秀。
小太监浑身出了一场虚汗,喏喏唤了一声“姑姑”,脚下如同定住一般,一步都迈不出去。
她语气倒也温和:“在御前当差注意着点,陛下若在看闹成这个样子,你脑袋还要不要了!”
小太监只得躬身应是,浑身还有些战战兢兢。方才听到沈迟说了陛下不在里面他才意识到说漏了嘴,心里不免一慌。
绿萝看着贤贵妃离去的方向,秀眉微一蹙,“以后见着沈世子走远些,他可是个人精,几句话就能把你绕进去。刘无意不在,你事事都思量思量再做,莫要坏了事。”
“是是是,奴才以后再也不敢了。”
绿萝却已不再看他,边往外走便思忖,刘无意究竟为何要让那江怀璧与贤贵妃撞上,他一个太监,整日里都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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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明帝于一侧隔间见了两人,行礼过后沈迟刚要开口,便被景明帝堵了回去。
“君岁先出去,回避。”
沈迟面上尽是不服气:“……表哥我们两个是一起去的,她知道的我也知道,怎么我就不能留!我也都知道的,表哥你可以问我啊……”
虽说是这么嚷嚷着,但一看脸上那胸有成竹的憨相便可知是强装出来的。
江怀璧暗道沈迟这脸色变得还真是快,果然一派纨绔模样。
景明帝面容微冷,挑了挑眉便要出言训斥,已听他连忙叨扰认错:“好好好我出去,我回避,表哥你们慢慢说……”
言罢一刻也不肯赖着,随意行了礼便转身匆匆而去。
隔间也并非很封闭,甚至可以透过书架看得到另一间,不过景明帝身在这里若想窥探还是不大可能的。架上书多些,然而那些卷册可谓是机密了,这里与乾清宫氛围截然不同。
江怀璧心中暗暗已有些复杂,文渊阁为机密重地,平日也仅有内阁几人及有圣命的重臣才能进。父亲如今为首辅,有掌入内阁,预机务,出纳帝命,率遵祖宪,奉陈规诲,献告谟猷,点简题奏,拟议批答,以备顾问,平庶政之职。这些皆于她这个儿子没有半分关系。
然而景明帝自然不是那般随意之人,若有话在乾清宫问问也就罢了,宣进这里,实在是猜不透他的心思。且一旁桌案上看着似乎还有已翻开的书卷,怕是他临时将人先遣出去了。
眼看景明帝看着架上那些卷册看得出神,她不禁轻唤了一声:“陛下?”
景明帝回过神来,端身坐正,吩咐她也坐。
默了片刻才道:“三年后你若能与你父亲同朝为官,十年后便可共事文渊阁,也是朕的荣幸了。”
江怀璧心中顿然一惊。莫说仅十年时间她如何能入得了阁,便是父子皆为高官且同入阁这也是前所未有过的。
以景明帝对周家的态度,江家是断断不能出现这种情况的。到时岂非一家独大?尽管心知朝中其余人也不会同意这般,但是景明帝的话却着实令人心惊。
景明帝抬眼看了看她面上难得的惊惧惶恐状,若无其事地抚了抚指上的玉扳指,翠色亮润,倒是比阁中气氛温和。
“你父亲比周怀远更让朕放心,你更让朕期待。三年后是何造化可就看你了。”
江怀璧欲起身,却又被景明帝拦下,“朕知道你要说什么,那些话朕都听腻了,若真要表忠心,三年后朕在文华殿等你。”
“草民定不辜负陛下信任,请陛下放心。”考没考上不要紧,要紧的是当下的态度。两年多时间里变故还未知,下一次殿试还不知会如何,人才济济她还未必能如愿。
景明帝满意一笑。然后面色渐凝,直入正题:“晋州叛乱结束得朕也有些糊涂,你先说说你的看法。”
这个问题江怀璧也已经思虑过很久,其实有些地方她自己也不大清楚。
于是开口便先分析了当时情形,由内而外,自北到南,整个局势一直很阔大。
北戎与百越那边布置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很明显若两方同时进犯大齐是抽不出人手去平叛晋州的,然而结果是百越因摄政王之死忽然内乱,庆王军队的粮草能轻松为江怀璧沈迟两人所劫。京中生乱子那些人以周烨为首一夜之间能平下去,只剩下个北境也不知为何早早便结束了。
似乎都在同一时间所有的危机都解除了,事后细思分明是有人在幕后操纵,却又无迹可寻。
最明显的突破口便是那封信,然而那封信是奚桥公主交给他们的。奚桥公主人却已经死在了晋州。只可惜当时未能将奚桥保下来,那封信内外笔迹不同,但看信封可知晓奚桥是知道一些事情的。然而线索便是从那里断了。
景明帝听罢也觉得有些惊奇,没想到百越公主居然也入了大齐。他得到的消息仅仅说百越政乱,未曾想国内已经乱到如此地步。
“朕当时收到百越王血书便已派了人前去传旨,只是一直到如今也未有回信。”他一度有预感派出去的使臣已经出了事,只是因他一直在愁晋王的事,便将百越那边稍微放了放。
江怀璧微微敛眸,“草民觉得,既然晋王能拉拢金氏,那么也有人能暗中操控百越,及时将消息散播,扳倒金氏。”
“你是觉得可以趁此机会从百越朝中探出些什么?”
江怀璧点头,“以同样的办法,北境以及朝中都可以查一查。不过也不急于一时,那人或许埋得深,现在连锋芒都未露。未曾正面交锋便意味,也还未有任何起势。他将晋王算了进去,草民看不清的是,他的目的是什么。”
话至此便再未续下去,有些话她说出来带来的麻烦要大的多,将自己的想法说清,景明帝自然能悟到她的意思。
景明帝沉思片刻,心里已有了底。
他冷笑一声,“能将晋王算进去的,地位定然是不低的。地位高的人所密谋的,无非是朕的位子。江怀璧,你可不老实,明话暗说。”
江怀璧眸色微动,面带无辜,“草民是真的不确定,且这种事也不是草民能议论的。”
“方才都说那么多了,还要分该不该说?在朕面前你也无需顾忌那么多。朕开句玩笑,若真哪一句说得不妥当,隔壁还有你父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