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小妩回来了吗?今天怎么刚出去就回来了?”应声而起的是忽然传来的一声疑问,嗓音有些干枯沧桑,还有些沙哑。
两人顿时愣在原地。
然而那老人从旁边一间破落的小房子里拄着拐杖走出来时并没有对二人有什么惊讶,似乎没有注意到他们一样。
老人慢吞吞地走着,两只眼睛浑浊得黯淡无光,一只手扶着墙,一只手握着拐杖。
江怀璧知道,这老人失明了,但年龄这么大了耳力倒是不错,她祖母生前最后那几年寻常人说话都听不清。
这老人与秦妩是什么关系?秦妩在王府里是主子,这老人对她的称呼倒是亲切,两人的关系应当不一般。
二人哪里敢答话,轻轻地从老人身边绕过。谁知老人却说了一句:“小妩带了人回来?你父王交代过,不能带外人回来的,你啊……”
两人不敢停步,快速离开。
江怀璧听到老人转过身来声音有些急:“小妩,小妩……你别生婆婆的气,你要什么婆婆都依你,你别不理婆婆啊……”
然后两人走远了以后,老人只好长叹一口气,摇了摇头又沿着墙摸索着回了屋。
两人进了南门后便是距离正门比较偏远了,一路上沈迟只熟悉路线却并不知道侍卫巡逻的时间,只好看一步走一步。
“丁瑁的房间你知道么?”江怀璧问。
“知道,有点远。晋王看重他,他住的地方可是另辟了一座院子,离晋王自己的居所很近,那里的守卫应当是最多的。我们先摸过去,到地方了再看。”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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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此时丁瑁并不在自己房中。虽然天色已晚,但是他仍旧按例在晋王府藏书阁里点灯夜读。稍有学识的人都知道藏书,晋王也不例外。晋州地域辽阔,百年来人才辈出,更是集聚了大批才子,便有文人专门记录这些卓越言行,编成册子以供后人学习。
晋王府的藏书阁中除了颇具风格的晋州本地书籍外,还包罗了许多绝世仅有的孤本,星宿八卦山河地形,百家经典武家兵法应有尽有。
丁瑁此时正在翻阅一本已经被禁了十几年的□□《帝心说》。每一代皇帝的心意是不能妄加揣测的,若是帝王的心思都让人猜出来了,那便对帝王统治造成极大的威胁。
但是这个署名为“青古山人”的人居然敢将这些揣测圣心的方法都写在书上,即便这本书刚刚问世便被禁止但是晋王还是不知从哪里拿到了这一本。尽管书中有些页已经缺失,还有一些被老鼠啃的被水浸湿后潮烂的,但是剩下的字迹模糊的多半本仍旧让人震撼不已。
藏书阁中安静得只剩下他翻书的声音,烛光有些微弱,烛芯发出轻微的哔剥声,一页一页泛黄的书页翻过去,他将世间谋略尽数刻入脑中。有时看到一些文字会想想晋王,皆是暗暗叹气。
受师父遗愿,自出师那一天起便留在了晋王身边,亲眼看着他从懵懂少年成长为如今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最开始是教书夫子,直到现在身为幕僚在他身后为他出谋划策,才使得晋王能盘踞一方,地位稳固。
然而晋王身上的缺点也是显而易见的,每当遇到什么要紧事他稳不住,智谋现在该学的已经学尽了,之后便看他如何触类旁通。丁瑁看着书上那些策略,深觉晋王是达不到那个境界的。而自己身为人师,未能将所有教予他,深觉遗憾。
门外的小厮看了看天色,听见外面的梆子声,转身轻声提醒道:“先生,时候不早了,您该歇息了。”
丁瑁抬起头,看了看已快燃尽的蜡烛,缓缓道:“今晚就歇在这里吧,藏书阁里的书殿下吩咐不得带出,现在若收拾了明早再翻开难免有损伤,便不必折腾了。歇在这里也方便些。”
小厮应声,去吩咐下人准备。
而类似于这种事情已经是司空见惯了。殿下爱才,先生嗜书,殿下自然会成全先生,便在府中吩咐了只允先生一人可在藏书阁自由行走,还挪出了一间侧间以供歇息。
丁瑁将书轻轻合上,起身去关了窗户,然后吹灭蜡烛抬脚走出藏书阁,跟着小厮去了侧间休息,关门时还回头看了一眼,确认一切都没问题才放心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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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迟带着江怀璧刚刚历经千难万险摸到丁瑁的院落,但见整个院子里黑漆漆的,除了门口有两个守门人,里面一点动静都听不到。
沈迟蹙眉,喃喃自语:“……不应该啊。这个时间,咱们过来的时候晋王妃都还没歇下呢,这院子也没错,怎么就熄灯了呢……”
“会不会是他根本就没在里面?这么晚了,人应该还在府里,怕是今晚并没有在这里。”
沈迟疑惑:“那人会去哪里呢……”
两人沉默地站在院墙后,思索良久,都隐隐有些着急,毕竟是在王府内,来往的人员是丫鬟小厮也就罢了,若是遇上一个会功夫的,难免要动起手来,到时候就麻烦了。
人说来就来。
两名丫鬟脚步慌张地从远处走来,其中一个因为走得太急不慎摔倒,另一个又转身去扶。
那丫鬟边扶边低声道:“你可快一点儿吧,咱们耽误不起时间了,若是晚了,那遭殃的可就是我们了。”
另一个揉了揉脚,咬咬牙站起来抱怨道:“那些守藏书阁的人究竟是怎么当的差?那么重要的地方都能疏忽,竟还起火了!要知道,丁先生今晚可歇在那里的,东西烧毁了都无妨,若丁先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殿下怪罪下来说不定连我们都没命了!”
“那有什么办法?谁让咱俩今晚跟人换了职要出去聚一聚呢……”
“哎呦你可小点儿声吧!若被人听了去,可就真的没救了。我们还是赶紧走吧……”
两人了然,怪不得这院子里没人,原来是去了藏书阁。
江怀璧道:“既然在藏书阁,那咱们也过去吧。场面越乱越好下手。”
沈迟点头,提脚便要走,但刚走了几步又忽然停了下来。
“我们,就这样过去?晋王可不是傻子,即便认不出来你,还认不出来我么?”
于是二人就近进了一间下人的房里,房间里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江怀璧习惯性要去找蜡烛,却被沈迟拦住,“现在点灯太惹眼了,就这样吧。”江怀璧只能作罢。
然而沈迟只记得这种房间是下人居住的,并没有确切的印象。
所以当二人随意拿到一套衣服摸着黑开始穿时,才发现了问题。
沈迟摸着那上衣开始摸索,终于在摸了第三遍时似乎知道了是什么东西,“这个……似乎是叫上襦吧……”
江怀璧也沉默了,现在不是大小的问题,是他们,错进了丫鬟的房间!
沈迟觉得头疼,一头乱麻地刨了刨那些衣服,终于道:“现在也来不及了,马上她们回来就遭了,我们还是先换上再说吧。”
江怀璧在黑暗中捏着一件下裙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