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迟那一句“难不成是真的”到了嘴边却没有说出去。他知道江怀璧,从来不在乎“不说话即是默认”这句话,说了也没有反应,只会沉默。
江怀璧却忽然冒出一句:“你经常给女子梳妆么?”
沈迟大奇,他居然对这个感兴趣?
“嗯……是看我母亲梳妆多了学会的,那些繁复的费时间,我现在给你做的是较为简单些的,也符合你的形象。”
江怀璧又问:“我很奇怪,为何我是江阿玉,要嫁给山那头的沈大郎?”
沈迟呵呵一笑,“姓姑且不变,你不就是一块玉么?我怕你到时候一紧张忘了名字,所以选了个相近的。至于沈大郎……我本来是懒得去,干脆就当配冥婚的夫君了,可你不同意,我也没办法,只好勉强做你兄长了。可这似乎也说得过去,你还为及冠,我于年岁上比你年长,理应受你一句兄长。”
江怀璧:“……”
沈迟将最后一缕青丝盘于发下,又转到前面来仔细端详一番,轻轻点头以示满意。
“还是挺不错的。要是能上些胭脂水粉,可谓是六宫粉黛无颜色了。这幅容貌,若是你生为女子,我定要将你娶进门,哈哈哈……”
江怀璧眼波无端动了动,启唇问:“什么时候出发?”
沈迟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发现天色暗沉,西山落日已不见了最后一抹余晖,东方明月即将出现。
“现在就走吧。天色不早了,走到山里也估计都天黑了。大晚上的,还是赶点时间为好 。配冥婚的夫君还在山那头,可不能等太久。”
外面的花轿上面的破布被掀开,看得出虽然样式简单但是还能过眼,只要是红色,明眼人都能看出是婚嫁花轿。
归矣和管书主动将较为省力的前方位置给了木樨和木槿,他们去后面挑大梁。四人衣衫也都换成寻常小厮的模样。
沈迟长叹一声,高声道:“我可是花了大价钱请了你们四个来抬花轿的,况且我妹妹又不重,你们可要将我妹妹顺利送到沈大郎那里,否则你们的工钱我可是要收回来的。”
四人皆笑起来,便听得沈迟一句:“起轿了。”
轿子里的江怀璧只觉脚底晃了晃,然后便稳了下来。
她将红盖头取下来,手不由自主摸了摸头上的那些发髻,发现果然是京城里惯见的女子发髻,因为她现在作为出嫁女,所以有簪钗将头发都拢上去。她平时未曾及冠头发都是垂在后背的,现在觉得后背一轻,还有些不习惯。
心中亦有些感慨。
这样婉转的发式,这样明艳的嫁衣,这样娇小的花轿,她还以为这辈子都不会碰到了,未曾想还有今日,虽然不久前她心中还在为沈迟给自己安排了这样一个配冥婚的计谋而感到有些憋屈,但此刻心中竟略微有些紧张。
不过想来自己这样的身份,配冥婚都是没有可能的,这辈子说不定就独身一人过去了。
那些出嫁的女子,坐上花轿也是这般羞怯紧张的吗?
阿霁以后也会这样嫁人的吗?一回头至亲一步步远离自己,直到进了夫家的门,便于母家永远疏远了一步。
她忽然想起阿霁在及笄之前画过一副沈迟的画像然后当着自己的面将它撕成碎片,那双红通通的眸子,至今难忘如沈迟这样的人物,京城中倾慕他的应该不少。也不知阿霁如今心思消了没有,若是仍旧有执念 ,她当如何?
是一刀斩断,还是放任不管?
那一幅红衣丹青画得真是栩栩如生,只是据她这几天对沈迟的观察来说,心思难测有之,纨绔风流亦有之,总觉得若阿霁真的嫁进了永嘉侯府,沈迟必不会一心待她。
还是回去好好给妹妹说一下,断了这份心思为好。
六人现在正走在山间小路上,沈迟提了灯,看得见前路是有些崎岖的,乱石荒草,甚至还有些山中野兽的白骨,在夜晚月光映照下有些阴森。
沈迟心中暗叹,这江怀璧在轿子中也太轻松了,他现在脚底都磨得有些不舒服。
一路走来轿子中都没动静,让沈迟一度以为江怀璧已经睡着了。
他忍不住开口问道:“江怀璧?”
里面轻声应了一句:“嗯。”
“咱们随便聊点什么,我这张嘴你也知道,一个时辰不说话它急得紧。”
江怀璧目光明亮,透过轿子的窗帘缝中能看到外面的光亮。
“嗯。”
沈迟躲过那些尖锐的碎石,稳稳将灯照在前面,后面的管书只好额外点了一盏灯挂在轿子后面。
“我一直觉得你这个名字好听得紧,怀璧怀璧……谦谦公子,怀瑾握瑜。”
江怀璧有些意外,奇道:“许多人提起我的名字最先想到都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偏你不一样?”
沈迟一笑:“怀璧其罪你既然取了怀璧二字,便是要断章取义了,何必管他什么罪不罪的。君子怀玉,多好的意象,凭何非要遭人猜忌妒恨?你们这些爱胡思乱想的人就是麻烦,什么事干嘛非要往坏处想?”
第42章 土匪
江怀璧微怔。这样的说法, 她还是第一次听到, 不过似乎也挺有道理的, 祖父给她取名字的时候也确实是寄予厚望, 只是旁人大多想到那一句“匹夫无罪, 怀璧其罪”, 生生将一块美玉冠上罪名。世上怀才不遇之人良多, 但怀才之人那份心胸却是常人不能比的。
她默了默,想起沈迟的名字, 不禁也来了兴趣,“那沈世子的名字呢?”
沈迟轻笑, “岁晚为迟,很平常, 我生在日暮,所以父亲就取了这么个字了。”
但他很清楚, 绝对还有其他的意思。
江怀璧轻轻淡淡:“永嘉侯不是这么随便的人吧,况且长宁公主怎么会不拿主意?”
长宁公主在京城中可是公认的厉害人物,这么个重要的事情,怎么会任由永嘉侯随随便便一个字?
沈迟笑了笑,“那时母亲在宫中与当今太后闹得很不和睦, 整天回到府里都是一腔怒火,父亲那个性子怎么敢麻烦她?只好自己先取了。自然, 上族谱的时候母亲还是将父亲骂了一顿,也就这样了。”
江怀璧听罢深觉无奈,永嘉侯也是活得憋屈, 自古以来公主的驸马便少有能与公主和睦一生的,大多公主都有些傲气,驸马就当是摆设。
“我总觉得永嘉侯府比你们江府热闹些,最起码我和二弟都是爱闹腾的性子,不像你和江尚书,两个都严肃得紧。哎呀,还是挺心疼江姑娘的,她的性子我听……芬儿,说过,挺欢脱招人喜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