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律刚刚的意思听着明显, 其实又很隐晦,只意指他偏好这类长相。
如果是过往, 赵沉星完全可以只当作是调侃一笑而过, 甚至可以反调侃回去。
但他刚刚这样想的时候, 忽然就觉得很不对劲。
像海面上的浮沫,随着风慢慢旋进水涡里,漫进深处。
当初他把沈律当头一号竞争情敌,当然也是因为他认可沈律优越的自身条件。
然而曾经的情敌说欣赏自己的长相, 他却没多得意的情绪。
易芝注意到赵沉星发呆,轻咳一声唤回他的神思,才开口道:今天柳姨家里有事不能来,我特意带了广式早点和鸡汤,一会热好了就能吃了。
赵沉星漫无目的地用拇指摁着指骨,提起了一点精神应着。
易芝又和他扯着别的话题,譬如是新搬过来的吗?和小律关系怎么样?他对人总冷冰冰的。之类,赵沉星起初只是随意答着,提到沈律时才引出点别的思绪。
赵沉星不轻不重地扣了扣桌沿,舔了下发干的嘴唇,出声问:阿姨,沈律今年多大?
易芝自然道:开年就十七了,你应该和他差不多大吧,他二月二十四的生日。
赵沉星点点头,那我比他小几个月,我七月的。
赵沉星忽又抬起眼,眸色浓而亮,那他为什么身份证上成年了?
易芝稍稍一愣,手背支着下巴,你见过他身份证?还是他跟你讲的?
赵沉星舌尖抵了下腮帮子,手指不自觉地转动食指根部上的银环,不是,是有一次他骑摩托带我,说他考了证。
易芝抬起眉,朱唇微张,表情惊愕,你坐过他车后座?!!
赵沉星被她这反应弄得一怔。
易芝控诉道:也没见他带过人啊!他连我都不带!!
赵沉星挑了下眉梢,多少有些意外,但还是迅速回归正题,所以呢?他为什么报大了年纪?
易芝还在默认这其中的讯息并消化不愧是自己儿子果然和自己品味一致这件事,闻言就啊了一声,轻蹙着眉思索了一下,才慢慢回神,对赵沉星的态度立时又好了两倍不止。
这个啊,其实是我的主意来着。
易芝十指相抵,无比慈爱地看着赵沉星,唇角扬起,想了解?
赵沉星不明所以地嗯了一声。
易芝眉眼弯着,娓娓道来:你别看小律现在壮实,他小时候身体不好,四岁以前经常生病。整个小孩病恹恹的,又很瘦。
赵沉星其实想不大出来沈律很弱的样子,只能皱着眉听易芝说话。
易芝女士像模像样地叹了一口气,我当时也是带着他跑医院跑怕了,就迷信了一下,找了术士问。那个术士说他命中注定六岁前灾病不断,六岁以后就好了。
赵沉星恍然,明白过来易芝的意图。
易芝道:当时我们就用了这个投机取巧的方法,把小律年龄改大两岁,果然,过完那年生日就好多了。那之后他吃得多运动的多,气色就好起来了,但比起周围其他小孩,还是对外界刺激很漠然。
易芝越说回忆到的越多,索性一股脑说了出来,小律其实好奇心很强,但他不管学什么做什么都能很快弄明白,大概是这个原因才会显得冷淡。我当时想着让他活泼一点,多点朝气,就给他报了不少兴趣班,散打啊音乐啊之类的,撺掇他学机车也是这个原因。不过,除了兴趣爱好培养的不错,我的目的似乎并没有达到
易芝女士说到最后又长长地叹出一口气,眯着眼眸,神情无比惋惜。
她感慨了一会,将目光投向赵沉星漂亮张扬的眉眼,眼含期待。
赵沉星莫名打了个寒颤,手指错开垂下,按了按手腕。
易芝两只手撑在下颌,笑道:虽然为了工作,我带小律的机会并不多,但这个孩子还是挺优秀的,对吧?
赵沉星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想了一下也确实属实,又点了下头。
易芝女士的笑容更盛。
没等赵沉星明白易芝笑容底下的含义,沈律已经端着两碟精致的广式点心呈到餐桌,手抵按着桌面,朝赵沉星问:是先吃早饭,还是先上药?
赵沉星刚动了动唇,易芝就先关切地开了口,上药?小沉星受伤了吗?
赵沉星被她这声称呼以及上下端详的目光弄得头皮发麻,背向后靠了靠,腿并拢起来,没事,一点小伤。
易芝担忧道:伤着的话还是先上药吧,不耽误吃饭。
那就先上药。沈律说着话,转身就去卧室拿了药。
沈律的个子很高,从卧室走过来,身后的光覆盖而来,在身前落下一道长而浅的影子,边缘带着点霞光的颜色,轻而易举地将人罩在其中。只是很快,这影子又迅速矮下去,只剩扑面的浅淡晨光。
赵沉星一时没反应过来,只能敛眉垂眸,眼看着沈律半蹲下身,将药放在桌面,一只手伸过来卷他的裤脚。
沈律指腹微凉,有一瞬碰到他的小腿肚,赵沉星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腿,心里升起几丝异样,目光仍旧盯着沈律的发顶和清晰素白的下颌线。
沈律顺着动作,视线逐渐上移,抬起眼睫时,蓦地和赵沉星的视线对视上。
短短几十厘的距离,目光交汇了一瞬,却像藤蔓蔓延,纠葛交缠,随即又迅速分开。
赵沉星不自在地挪开视线,屏住呼吸。
渐渐地,眸光散乱,心率加快。像藤蔓上的细叶密布而来,猝不及防,满腹心思就要被拢括进去。
他觉得自己现在的反应很不对劲。
他从今天早上开始就不对劲。
昨晚似乎也不对劲。
就在他面前的这个人占据了他这段时间的绝大部分思绪。
这种感觉,混乱,而且陌生。
他以前不是没跟兄弟一块睡过觉,不是没被调侃过长相,哪次有这样过?
心里有什么曾经掩埋沉寂的地方在悄悄破土,并迅速吸收养料发展壮大。
裤脚由下而上卷到膝盖,露出一层白色纱布,似乎是因为动作过多的原因,纱布松松散散地护在表面,医用胶带的尾巴垂落在一边。
微凉的空气迅速席卷裸露的皮肤,赵沉星却一点感觉也没有,蹙着眉往下盯。
他想缩回腿,想说自己来弄,毕竟他好歹身经百战,涂药算是家常便饭,但他只是这样一动不动地任由沈律揭开那块半垂不落的纱布,顺着心底的某种隐晦不明的想法,或者说,这种姿势给了他某种忽如其来的密不可宣的些微愉悦感,只任凭头壳里的几股力量你推我搡争执不休。
沈律将纱布拿下来,仔细端量伤口,不知道是赵沉星太爱动弹,还是喝酒的影响,伤口虽然结了点薄痂,但边缘有些红肿。
易芝看着伤,面上流露出心疼,这怎么伤的?摔了?
赵沉星收了点神,敛眉,轻嗯了一声,跑步跑的。
沈律抬眸扫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只是问:还疼吗?
赵沉星默了一秒,才翘了一下腿,早没感觉了。
沈律颔首,开始按部就班地给他敷上伤药,又找来红霉素抹到红肿的地方,最后贴上一层大小适中的无菌敷料,才帮他重新放下裤腿,这几天少动这里,会好的快一点,辛辣刺激食物以及酒就不用我说了?当然,我说了,你也不一定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