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两泡眼泪在眼里打转,比掌指天:“蓉儿不知哪里做得不好,惹了姐姐生疑,蓉儿愿对天起誓,若蓉儿有半点不轨之心,做了半点对不起姐姐的事,愿天打五雷轰,魂魄都飞散,百世不得超生!”
“住口!”
几乎在她最后一个字落,云裳赫然拍案打断:“一个公侯闺秀,满嘴说得什么,你高堂尚在呢,若在父亲面前,你也说这种话戳他的心?!”
云裳心底微涩,倘若不知情的人瞧见,还当她这做姐姐的欺负了人。证据确凿地摆在那里,她不愿将华蓉做的腌臜事全盘抖搂出来,是看在她也姓华,看在她替自己在父亲膝下尽了十年孝道的份儿上。
哪怕看在父亲的面上,她愿意给华蓉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可云裳想不通,这姑娘心里究竟有什么过不去的坎,事能做得这么绝,嘴能犟得这么硬。
“我最后问一次,你真的没什么事情瞒着我?”
华蓉被这通透沉定的眼神镇住了,心里忽闪一念:她不会发现那诗本子有问题了吧?
随即又否定:不会不会,一瞧她便是那种受不住委屈的德性,她若真见到那首词,早闹了出来,岂会如此风平浪静,不过是在诈我罢了……
华蓉想定,两行清泪顿时流下眼窝:“姐姐满心疑我,我纵使清白又能怎么样?”
说罢她直直跪在地上,这一跪跪来一个糟心人——王姨母不知怎的赶了过来,进院一见蓉姐儿跪着,登时不高兴了。
“姑娘这是怎么说,显见国公爷不在了,这才刚回府竟发落起妹妹来,蓉姐儿犯了什么错?”
华蓉低垂的嘴角勾出一抹笑,姨母来得正好,有些撒泼的话她不便说,市井出身的姨母却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是不知座上的这位娇小姐,接不接得住呢?
云裳皱眉放下茶盏,一旁的窃蓝也觉这话太不像,做将军的百无禁忌同时又最有忌讳,什么就“不在了”?
高声对院外道:“姑娘的住所不经传报,也是什么人都能闯的?看门的是谁,都忒有规矩了!”
两道门的四个小丫头垂手进来,一见这满院子的阵势,再看姑娘的脸色,慌忙跪下道:“王姨母说什么都要进来,奴婢们拦不住……请姑娘恕罪。”
“她是你哪门子姨母。”云裳表情淡淡的,谈论天气一般漫不经心:“既不会当差,便发出府去,换上几个机灵的。对了,鸣珂院里也颇有几个不懂事的,一并替换了吧。”
王姨母没想到华云裳不但挤兑蓉姐儿,还要动自己院里的人,懵了一懵,抖着唇指她道:
“你、我算看出来了,国公爷在家时姑娘的乖顺样子都是扮出来的,其实你早看我们娘俩不顺眼,要把我们赶出去是不是?
“可姑娘,做人得讲良心吧,蓉姐儿是国公爷亲自领回来,捧在手心宠了十年养大的,说句不中听的,那时姑娘你在哪儿呢?你叫过国公爷一声爹,在他膝下孝敬过一天吗?
“现下趁着国公爷打仗去了,又信任你把管家权教到你手里,你回手就这么对待自家人,当真是攀上了高枝,便挺腰子窝里横了!”
窃蓝气得手抖,这泼货才是趁着国公爷不在便欺在姑娘头上的人吧,拧眉便要开口,被云裳摆手止住。
重换上一杯新茶,云裳扫了眼眼前跪的跪,站的站一群人,用独属姑苏口音的清软声腔道:
“其一,华蓉是我爹亲自领回来的,所以她姓华,阁下又姓什么呢,我教导自家妹妹,轮不着外人置喙。
“其二,父亲信任我让我管家,这府内的人事变动自然都由我说了算。鸣珂院里除了你身边的莹娘留下,是我给你老留的‘脸’,其余的,华管家,麻烦您三日内全部换掉。
“其三,你提醒我了,华府里住的都是自家人,你这么在府里头亲不亲故不故地住着,实有些不妥。华伯,还得麻烦您在外寻一处宅院,不用太大,够母子两人住着就成,赁钱算我的,就当打水漂没响图清净了。”
华山自方才起便立在垂门外一言未发,哪怕王姨母说话难听,他知道姑娘定能应付得来。
敲山震虎?抬举她们了,不过是杀鸡儆猴。
华山恭敬垂首,应喏一声。
“你……”
王氏涂了层厚粉的脸都白了,她原本是过来解救华蓉,顺便想捡华云裳不检点的事说她一说,若这股气势压得住呢,把小姑娘说没脸了,她说不定还能捞个国公府的管家人当当,始料未及这年纪小小的丫头快刀斩麻,直接把她给安排了出去。
这还了得?
华蓉见姨母不敌,忙起身欲言,云裳一个眼风扫过来,“跪着。谁许你起来了?”
华蓉猝不及防,被那冷静的话音激得膝盖一软,重新跌了回去。
云裳垂下纤浓的眼睫,在鼻梁处投下片淡淡阴影。茶盖落在碗沿玱然一声,像磕在人的心坎上。
“我方才的话还没说完——其四,什么叫攀上了高枝,攀上了哪条高枝,这话我却不解。你倒是说明白。”
第38章 容裔叼住壶嘴,就着云裳……
“什么叫攀上了高枝, 我攀上了哪条高枝,你倒是说明白。”
云裳眼锋睨向王氏,后者嘴皮子下意识打个哆儿, 心里话全秃噜了出来:“……你和别的男人不清不楚, 把府上的名声都带累了,外头传什么闲话的都有, 你……”
“名节礼教?”云裳长身而起,襟袖翩然若飞, 眉宇间的不屑一顾溢于言外, “又有何用。”
“你……”王氏没成想从这么乖巧的姑娘嘴里听见这么样叛逆世俗的话, 急得口不择言, “姑娘的娘亲去得早,是以姑娘胆大妄为不懂事, 这诺大王府到底需要个长辈支撑!”
“住口!”
“放肆!”
“姨母!”
这三声分别出自窃蓝、华山与华蓉之口——连华蓉都知道那华夫人是华年心头一根刺,平时在府内谁也不敢提及的,暗道姨母这下真过犹不及了。
原已转身打算回房的云裳, 闻言生生定住脚步。
需得极敏锐的目光,才能看出女子浑身都在轻轻发抖, 倘若目光有实质, 便应如此般沁寒如冰:“你也配提我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