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慎独”二字最是不假, 他当她不谙事了, 内里恶劣的一面便露出来,云裳有几次恨得牙痒,险些漏陷儿, 幸好硬是忍住了。
唯有一个意外,是她听到容裔为了自己推掉朝中的正事。
摄政王无论在外令名如何,政事勤勉一条却为公认,云裳无意间体验了一遭红颜祸水的滋味,哭笑不得之外平添疑惑:他何必做到这种地步?
星月低垂的夏夜,两人最后还是共宿一室了。
容裔终究没像他言语那么放浪,在云裳的榻边打了地铺,堂堂摄政王荒谬至此,委屈至此,云裳想想都夜不成眠。
而且不知是不是错觉,方才他趁没回应便自作主张把她抱上床,那手掌收回去的时候……似乎不那么老实。
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云裳狠咬一下唇瓣,惩罚自己的失策,又在黑暗中摇了摇头,不愿意满脑子思绪停留在他一人身上,想起白日来看她的玉濯,云裳暗暗叹了口气,当时为了避人耳目,都没能抱一抱那个奶团子。
不过她十分奇怪,玉濯一语道出她在装病,究竟是童言戏语,还是当真有种小孩子的直觉?
初初听到小女娃的话,云裳几乎吓了一跳,也亏得是童言,即便说出去也无人当真。
同时云裳留意到另一件事——上回在宫里,青城公主尚且避容裔唯恐不及,才过去多久,岂会带着女儿主动来拜访?
除非这是一种此消彼长的隐示,说明容裔在皇室中已有了一家独大的能力,所以青城公主带着自身那一层政治身份,做出投机俯就的试探。
天家啊……
女子在暗昧的纱帐下无声轻叹,所以她三个师兄个个都有经济治世之才,只有她这不成器的亚圣弟子胸无大志,宁愿走马观花一生,也不想染指这无尽的筹略权衡。
太复杂的事,她不喜欢。
“就这么舍得出自己……”床下那片黑影突然翻了个身,呓梦似的:“不疼么?”
云裳登时像只奓毛的猫绷直后背,屏息片刻,没再听容裔发出其它声音,仿佛真就是一句梦话。
少女身子慢慢放松下来的时候,不曾知道,榻下的男人睁着矍烁的双眼,唇边莞起一个无可奈何的笑容。
·
第二日醒来,云裳奇异自己在一个男人寝于卧榻的情形下竟还能睡着,起身揉了揉眼,无意间扭头,“……”
“早。”
容裔难得睡了个好觉,不设防的眼眸溶荡着惺忪。
一见床上的人,他便精神过来,起身时身上松垮的中衣如流墨散下,皮肤透着冷白的胸口惊鸿一现,被他随手捞过衣带拢住。
没有冒犯,也不曾刻意调笑,只是用那初醒时无害的沙哑嗓子问:“姑娘睡得可好?”
明知痴子不懂得窘迫,云裳还是被那张品秩无极的脸晃了一下,不由自主避开眼神,同时认真地考虑,试探是不是该到此为止?
如此放任自流下去……她怕自己顶不住。
在她考虑清楚之前,容裔却先回避出去了,在外屋地上守了一宿的韶白窃蓝,进来见姑娘和衣无恙,对视松了一口气,为云裳盥洗着衣不提。
云裳便坐在镜前由着二婢装扮,心道再坚持一天吧,多从容裔嘴里探出点话来也是好的。
眼见镜中女子焕然一新,韶白犯难地嘀咕:“姑娘额头上的伤药还留给王爷上吗?”
窃蓝挖她一眼,“你就那么听他的话?”
“我不是听话,我是怕……”韶白吐舌伸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云裳:……倒也不至于,瞧那煞神把我家小韶白吓的。
二人没争个分明,容裔又赤着脚晃进来,身上还是那件中衣没换,接过祛痕膏,“我来上药。”
窃蓝被不露锋齿的眼神一扫,立马转身退了出去。
韶白忙不迭快步跟出去,小声:“你还说我呢。”
窃蓝:“……住口。”
云裳无奈地听着这俩活宝斗嘴,怔神的功夫,一抹清凉落在额角。
才一天功夫,容裔上药的手法就熟练了,指腹在吹弹可破的皮肤上轻轻打转,缓重宜人,不失为一种享受。
云裳不敢享受,好不容易挨完好药,没等松口气,容裔又自作主张揭开她左眉的纱布。
只听一声轻笑。
云裳牙根又有点发痒。
容裔倒不是嘲笑她,就着俯身的姿势,端了柄四鸟纹玉镜在云裳眼前:“姑娘瞧,半点疤痕都不曾留下,可欢喜了?”
云裳闻言心臆大动,恨不得立刻转眸钻进镜子里瞧,可惜两枚眼珠依然要“尽职尽责”地空洞无光。
容裔对她的漠然反应也无所谓,将镜子撂在台案,返身道:“我去寻支眉笔。”
人一走出槅间,云裳立即扭头冲着镜子细细看自己的眉毛,只见刮掉处已然生出了密密的黑绒,那刀刃贯伤处光滑平整,除了还略略透些粉色,果真一丝瘢淤都无。
云裳心头一块大石落定,才美滋滋地弯起嘴角,忽然反应过来不对:
眉笔?他找眉笔干什么,再者,现成的螺子黛不就在手边么?
闪念间身影回返,男人光脚踩在地上,连一丝声音她没有,若不是云裳眼力极佳,险些露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