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激起了千层浪,宋金苔跪在地上一味啼哭,等同默认。云裳再去晚一步,宋老夫人就要动家法了。
“阿裳……”宋金苔看到救星一样泪眼婆娑。
“宋老夫人请息怒。”云裳徐徐见礼:“小女子在家中甫闻宫中之讯,一则替二姑娘高兴,二则向贵府道喜,一时顾不得什么便如此没头没脑地来了。想来阿宋也觉得太过意外,一时失了状,若老夫人信得过,不如让我与阿宋说说话。”
一番言语清婉得体,宋老夫人不由打量起这位聿国公府新近接回京的嫡小姐。
宋老夫人自然听说了在宫宴上,太后与太子对这姑娘的一番态度,如今亲眼见到此女气质谈吐,果然千日烧香不如一朝见佛。
这位公候小姐,不论乍观细看,都是那云想衣裳花想容,钟灵毓秀全在她一人身上了。
老太太卖小姑娘面子,请华小姐好生劝一劝她这不灵通的孙女,“如能皆大欢喜,老身承姑娘的情。”
“不敢。”云裳施了一礼,就要将哭肿眼的阿宋扶起来。半天没插上话的罗氏心里不痛快,近前一步道:“母亲,这毕竟是宋家的家事……”
云裳在宫宴上见识过罗氏母女那番算计,对她们全无好感,语气楚谡一变:“哦?原来是家事,而非国事吗?”
“请恕小女子见识浅薄,旨意是太后娘娘亲自下的,贵府未裁嫁衣,倒先打起人来,这副作态给谁看?是对太后的懿旨有什么不满意呢,还是对未来姑爷奚氏有何不满?贵府人口众多,若有只言片语的闲话走漏了出去——”
杀人不在刀,诛心才可怕。罗氏被这不轻不淡的敲打刺得心里发毛,看这聿公府姑娘护人的姿态,竟摆明一副:她是我的人,谁敢动她试试。
好张狂,连罗氏这正经的亲娘在婆母面前都不敢保这个本,她个未出阁的小姑娘怎么敢……
罗氏的声音不由尖利:“华小姐休要乱扣帽子,分明是这没脸的丫头——”
“够了。”
宋老夫人出声打断,瞥了上不得台面的媳妇一眼,对华云裳客气地道声“有劳”。云裳颔首,一路护着阿宋回到她院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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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里赐下的妆奁锦帛尽堆在屏牖边,丫头们打水来为二姑娘卸镯匀面,云裳看阿宋样子可怜,亲手拧了帕子帮她拭泪。
试问了一句“那人”是谁,宋金苔才干的泪痕又打湿,掩面不语。
云裳只当少女藏春,并不觉得是什么错事,叹息一声,便也不追问了。
宋金苔却拉过她的手,像握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阿裳,我的心已经许了人……求你帮帮我吧!我不想嫁给别人,父亲外任未归,祖母一味看重家门荣耀,母亲想借着我攀高,家里头没有人管我的死活,我能求的只有你了!”
炎炎仲夏,鲜花着锦,女子声里泪里,唯有一片悲凉。
云裳被这样的眼神蛰了一下。
她如何不知,这桩婚事摆明是前朝制衡,对奚荥一个男子妨碍不大,可阿宋被当作一颗棋子嫁过去,从此囿于那方后宅,又有几分幸福可言?
何况阿宋心有所属,眼下强逼她嫁人,只怕要毁了她。
“好阿宋,莫哭,你哭得我心都乱了。听我的话,擦擦泪,你先静下来,不许糟践自己的身子。”
其他事由我来想办法。
最解燃眉之急的办法,莫过于退婚。
退皇室定下的婚姻,又谈何容易。
华年听过女儿的话也是摇头,“太后在摄政王手里吃了亏,有心找回场子,自食其言恐没那么容易。即使爹为你进宫走这一趟,怕也无果。”
有一桩事云裳尚不知晓——华年因太子欺负他宝贝女儿发了大怒,近日连断四府道多处水路漕运,想必这会儿宫里的丝绸贡物、鲜果新茶都快供应不上了。
大楚首富,报复也有报复的豪气。
太后又如何?还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等着他气消。
可若拿赐婚一事说项,反教婉氏捉住把柄。要是华家和宋家走得太近,宋宁又为摄政王手下新贵,这样的关系只怕更会让太后紧咬着不松口了。
另一边,白皎皎也去求德馨公主,平日里百依百顺的外祖母听是这件事,只讳莫如深地对她说了一句:“别胡闹。”
两厢一通气,云裳和白皎皎都明白兹事体大。
念及宋金苔成日在家以泪洗面,白小乡君咬咬牙:“如今能够阻止这桩婚事的只有那位了,实在不行,我去求他。”
云裳心知皎皎说的是谁。
她不是临渊履冰的性子,江南山水滋养出女子柔而不折的心性,对她来说,世路能惯此心悠然是再好不过,余下些好奇心与贪婪心,舍在美好无害之物上,不伤人不妨己地悠长一生,则是无憾。
明知一样事物危险不清,她会躲开。
可若为了金苔后半生的幸福……蹙起的眉尖如新折的嫩柳,一夜未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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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还是去了?”次日清早,华年听到管家的回报,无声叹了一息。
华山斟酌道:“马车看着是往门下省的方向去的,小姐向来有分寸……”
还没说完,华年笑笑打断:“我若想拦早就拦了,用不着你这老滑头说情。你瞧她神情如何?”
“小姐穿着学宫的衫子,未戴帷幔,瞧着……眼圈有些发红。”华山连忙补一句:“兴许昨夜没休息好。”
“这孩子,是想起她娘了。” 华年一语道破的同时也往自个心口揉进一把沙子,眼神发涩。
“我这闺女啊,和她娘亲的性子像极了,内里都这么要强……当初我在徐州给她安排得舒舒服服的,结果她一听说姑苏办学宫便去了,我怎会不清楚,她哪是惦记进学,是想到她娘长大的地方去看看啊。”
“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