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裔今早接到密报,心中生起一个古怪又含有期待的念头:莫非……她同我一样也记得前生事么?
随即他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不会,且不说前世的华云裳并不认人,何况这一世她出京时只有五岁,一个幼童能有多少扭转乾坤的能力?这一世的改变,无论是华云裳被送走,还是华年收养了义女,转折都发生在聿国公身上。
那个不掌兵权却有兵、不掌财库却有财的聿国公……
这次来禀事的是二十八蝇卫中的毕,见主上大人阴恻地眯起眼眸,屏息低头,心道主子必定在琢磨折磨人的手段了,不禁跃跃欲试。
上一个胆敢探查汝川王府私密的倒霉蛋,就是他亲手割下九九八十一片肉来,最终看着那家伙痛绝而亡。
这回敢动太岁的居然是个姑娘,毕想:姑娘好呀,肉嫩好下刀,唯一不足的就是身子娇弱,也不知能挨得几刀?
“去把消息漏给打探的人……”
头顶传来冰冷的嗓音,毕回神静听,主子这是要故意透出假消息?看来这次的对手还有些斤两,能让主子看在眼里。
“传消息出去,说我爱好养花,闲暇无事便喜……”
容裔停顿了一下,想投其所好,仔细回想前世小花瓶守着花林喜欢做什么。片刻后,面无表情蹦出四个字:“对花说话。”
“……?”毕觉得自己没听懂。
而且他似乎从主子的眼里看出了嫌弃。
……既然为难就别这么勉为其难好么,放出这等假爱好,又能起到什么迷惑对手的作用了?
“还有问题?”
挟着杀意的剑眸投射而来,毕本能警觉。
蝇营二十八卫的天职就是服从不疑,容不得半点背叛,也不允许任何异议——上一任的“毕”就是因为与太子党的人有过一次接触,死时身上连一块完整的肉都没有。
哪怕忘了祖宗姓氏,也不能忘肯和你好声好气说两句话的摄政王,是条偶尔打盹儿的恶龙。
“属、属下方才在想,不、不知撰言主子喜爱何花合适?”慌不择言的毕说完,忽想起主子于绵软风月一道最是痛恨,心累地想抽自己个大嘴巴子。
这差事可太难做了……
没想到压在身上的迫力倏尔消失,霜声雪色里多了一丝人的温度:“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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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云裳解发歪在壶门小榻上,整理在学宫未编完的瓶花谱,瀑长的青丝衬着白玉巴掌脸儿,静好生香。
韶白在博山炉里点了合蜜,云裳问她:“给宋侍郎府上递的帖儿还没有动静?”
韶白回:“按姑娘的意思吩咐门子了,只是并无宋府人来访。”
云裳遒俊勾笔,一枝清梨在宣纸上斜逸而出,托腮软笑:“通信时便觉小阿宋憨憨的,也不知她没猜到是我,还是掂量着没好意思上门来。”
三年前清河崔氏的一位士子到学宫游学,同时作为宋金苔的引荐,想为她寻个制香先生。
当时正值云裳喜动不喜静的年纪,便应了下来,这一通信便是三年,技艺教了不少,只未曾在信里透露过自己的身份年纪。
“咦,我记得阿宋姑娘的生辰比姑娘还大上几个月呢。”韶白凑上来笑。
“小韶白。”笔头敲上丫头的头,春窗下少女目光澄明不可方物,“我是她名义的师父呢,称声小怎么了?”
“是是是,请姑娘大人恕小的多嘴了。”
两人正说闹,窃蓝脚下无声地进来,与云裳说了几句话。
云裳柳眉轻抬,“爱花?”
窃蓝忍着笑:“同夜莺打过这些回交道,头一次见他丢脸的模样,想来是实在查不出别的,又不好向姑娘交差。”
实难想像冷硬如闻的摄政王殿下有如此风雅之好,云裳眼里也染了些笑意,“告诉夜莺不必继续查了,免了对方察觉。”
顿了一顿,随口问:“那位喜欢什么花?”
窃蓝脸色迷惑:“说是玉兰花和狗尾草。”
“——噗。”云裳愣了霎那,掩靥笑个软倒。
什么人能把这两样儿搭在一处?人才,不、天才,真是个大大的天才!
阁外的丫头们听见娇如黄莺的笑声,纷纷好奇姑娘为何事高兴。屋子里,只见少女拿指尖抹了眼泪儿,蹙起琼霜腻雪的小鼻子,软音促狭:
“爱好蛮雅致,审美不太行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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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处笑闹易过,到了二月十六这日,云裳早起梳妆,携拜礼去傅将军的府上拜访。
她并不知道傅将军这日被人从府上支开,傅府十七岁的大小姐傅婕宴请闺阁好友,在池畔旁找到闷闷钓鱼的白皎皎,笑容神秘而得意。
“皎皎,别在这儿打闷子了,我说了,今儿定有法子让你高兴起来!”
第5章 大公主,白皎皎她姥姥
云裳出门前,华年免不了老生长谈地叮嘱:“你傅叔叔粗人一个,平生最喜欢有学问的人,听说你师从稷中学宫,一定夸得不得了。不过你不许……”
“不许夸口不许张扬不许失礼,”云裳学着爹爹的语气,莞尔笑得俏皮:“女儿知道呢。”
华年隔空点了点她额心,笑着挥手:“去吧,代我问好。”
云裳与华蓉同乘一车,见华蓉今日选了件缣缃色浅系襦裙,腰带上只松松坠一只香囊,发上仍只有一支白玉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