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这世上可当真有时间穿梭,借尸还魂?”郁镜之深深地看着楚云声,笑了下,“其实依我来看,那李凌碧……却是远没有楚少改变得多。”
楚云声抬眼。
隔着一张窄长的红木餐桌,两人四目交接,都是眸光沉凝。
早在决定暴露一些东西时,楚云声就清楚郁镜之早晚会猜到什么,更别说这海城还有一个连藏都不想藏的李凌碧在四处乱晃,以郁镜之的能力查到,不令人意外。
而若是郁镜之问,那他会答,但如果郁镜之不多问,那他也同样不会多说什么。
看着楚云声的神色,郁镜之眉眼一动,忽然向后靠进高背的椅子里,然后生平头一次,毫无顾忌地畅快笑了起来。
楚云声一怔,有些不明所以。
郁镜之的反应完全不在他的意料之中。
但很快,他看着郁镜之一扫晦暗、渐渐亮起的眼睛,突然便明白了这畅快笑容背后的含义——
如若真有时空穿梭,真有借尸还魂,那他和李凌碧来到这个时代之后的种种表现和态度,不正是在证明,未来的华国确实是文明发达、盛世太平吗?
泱泱大国,沉疴痼疾,终有被治愈的一日,还不值得开心吗?那样崭新的世界,那样光明的生活,还不值得高兴吗?
只要未来值得,那么眼下的一切便也都有了意义。
楚云声沉默地看着郁镜之笑,等他终于笑完,才抬起手,将手里的帕子递了过去。
这一晚,楚云声的住处除了他和郁镜之两人外,其余人都被郁镜之这莫名其妙的笑搞得浑身发毛,一副怀疑先生撞邪的模样。
唯一知道真相的路允倒是心惊胆战,若有所思。
楚云声和郁镜之彼此心知肚明地吞下了这个秘密,除那场开怀的笑外,郁镜之再没有和楚云声提起任何类似的话题,或是询问任何其他东西。
他不提,楚云声自然也没有问。
次日一早,两人吃过早饭,便照常一个大门一个暗门,各自出门去忙碌。
东方的太阳还是如常升起,但却又好似与往日并不相同。
……
接下来的日子,也不出两人的预料。
郁镜之对眼线简单的清理,确实让周围明目张胆盯过来的眼睛少了些,但楚云声依然还是遭遇着花样百出的接近手段,似乎从姜秀秀开始,这事便打开了口子,止都止不住了。
就连仁和医院的护士长笑着打趣,说楚医生的桃花运兴许是来了,女人缘挡都挡不住。
钱、权、色,这世上可以用来诱惑人的东西着实是不少,但这些事物当中,美色却是最划算也最有效的一样。
尤其楚云声在许多情报里都是一个流连过花丛却至今仍是雏儿的伪君子形象,所以对症下药,以色诱之,在很多人看来想必是不难。
也不是没人看见第一个冲上去的姜秀秀的失败结果,但没人真拿这当回事,只以为是姜秀秀的颜色不够,手段低级,把心思显露得太惹眼了。又或者是,这位楚医生根本就不吃这个风格的女色。
只是,暗地里这些势力的自信笃定,也只维持了短短一周。
“我终于知道,为何这姓楚的留洋前常去舞厅却至今还仍是个童子鸡……他简直听不懂女人的话!”
临近傍晚,仁和医院附近的一条暗巷内,三个论起打扮明显天差地别的男人一同出现在一扇木门后。
他们已在这里潜伏了不少日子,有走街串巷卖糖画的,有医院对面餐厅里端盘子的,也有来来往往卖报的。除了监视楚云声外,他们近期还有些任务,便是助上头派来的谍子顺利接近楚云声。
本以为是再简单不过的活儿,却没想到比登天还难。
唯一有所安慰的是,铩羽而归的不止他们一拨人。
“我怀疑他脑袋出了问题。”西餐馆端盘子的道,“昨儿午饭,他进到餐馆里吃饭,没有位子了,一个外国女人漂亮得很,请他一块拼个桌儿,他竟直接端着盘子回了医院去吃!”
卖报的噗嗤笑出来,也道:“不止脑袋有问题,我都觉着他有隐疾……就前几日,那位百乐门的苏珊小姐,被条狗咬了,来这儿住了两天院,出院时要请他吃西餐,你们猜那姓楚的怎么答?”
卖糖画的好奇:“怎么答的?”
端盘子的按照他对目标的了解,猜测道:“他说吃过了?”
卖报的哈哈笑了笑,也不卖关子,压压嗓子,模仿道:“小姐,我减肥。”
“噗!”
“哈哈哈哈哈哈……”
门后顿时响起一片勉强压抑的笑声。
若不是担心声音太大传到门外被人听去,三人恐怕要捶门大笑了。
然而,笑过之后,他们又不约而同地愁眉苦脸起来:“这些人都成不了,我们又怎么成得了?这姓楚的,莫不是不喜欢女人吧……便是再不行的人,面对这美色,总得也有几分意动才是……”
“再看看吧。”
端盘子的沉吟道:“上头派我们过来,也只是盯梢,接近,并没说要弄出多大的动静。若真闹出大动静,那位郁先生可就不会像之前那样,随意清一清人了。”
卖糖画的也点头:“我看上头并不多看重这步棋,虽然派来的人不少,但可也没让那些宝贝蛋出来。”
“兴许是早出来了,咱们不知道呢?”卖报的不太赞同,道,“我倒是觉着这楚医生作为那位郁先生身边唯一能挖开的角,还算挺重要的。没见这周围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吗?这可不止是一家两家,就连那位郁先生本人身边,都没这么多暗桩。”
三人心思各不同,也没再多说什么,总之不管上头怎么想的,他们也都只有依言行事的命。
又互相交流了一些白天的情报,三人便没有再在这院子多做停留,先后分散离开了。
而此时,仁和医院内,换下白大褂,只穿了身淡青色长袍的楚云声提起箱子,正要下班回家,却在医院门口很是意外地见到了有段时间未见的楚母。
楚云声走下台阶,正看见黄包车停下,楚母同一名穿蓝格旗袍的少女一起下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