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要。”
缓缓眨了下眼,容岐轻声回道。
散修盟纠集各方势力围攻上清山一事,惊变连连,最后竟牵扯出仙人仙路灵宝等隐秘,落得一个如此结果,实在是令人意想不到。
在此事了结后,上清山与各大犹有化神留存的宗门便向全修真界公布仙路断绝的真相,与那些陈年旧怨,并告知所有修士,若以后有人想要飞升,上清山愿以上清剑架起通往其他大世界的道路,让渡劫修士从其他大世界飞升去别的仙界。
这些消息像风一样迅速传遍了整个修真界。
有人感慨老一辈修士的决绝,自叹若是自己,已到渡劫修为,绝难放弃飞升成仙的诱惑,甘愿以自身滋养灵宝,枯坐老死。毕竟人都是自私的,一旦飞升了,就是去仙界了,以后禹天大世界怎么样,是死是活,失了世界之宝会落得什么下场,都管不着飞升修士的事了。
长生与虚无缥缈、无人知晓的守护,大多数人都不会选择后者。
也有人怨恨,若非是万年前的渡劫修士自作主张,以禹天大世界万物万灵的气息滋养上清剑,禹天大世界这万年来也不会一点点衰落至此。
他们或是至亲,或是知己,或是道侣与后代,皆有因灵气不足,修为难有寸进的,也有不少因寻不到灵气充足的宝地晋升失败,死于天劫下的。这些仇恨往日只能怪天道无常,如今却是有了罪魁祸首。
如此,便有许许多多的修士杀上上清山和其他几大宗门,要一泄怨愤。
上清山担下了这些斥责和怨恨,并未辩解,只是来一个便以同境界的弟子接一个。这般的挑战便整整持续了十年,才算慢慢消停。
而此事的风波,也在灵气的恢复之下,渐渐平静了。
与此同时,一家名为四道商行的势力在修真界飞快扩张,遍布各大城池。一件件稀奇古怪的器物被这家商行推出,眨眼就都成了席卷修真界的好玩意儿,让许多修士都爱不释手。
比如有了连通大半个修真界能力的传讯玉简,以及灵动似真人的侍女娃娃。
后者的广告是单身修士必备的贴心道侣,还有男子版的侍卫娃娃。
前者的功能极为全面,堪称修真版的互联网,一度将无数修士拉入网瘾的大坑。其中最为典型的网瘾例子就是和楚云声合伙,从摆地摊起家开出这家四道商行的皇甫安。
若不是皇甫安每日要处理的事务极多,恐怕连续三个月不闭眼地玩传讯玉简。
“哎,小绿,你说魔尊和容长老到底什么时候办道侣大典啊?他存在商行里的灵石要是都砸出去,那绝对是一场轰动整个修真界的盛事!”
皇甫安一边处理着一堆玉简,一边在他和端木连、封不炎的三人小群中八卦。
这三人如今都已筑基,因平时的往来,渐渐成了知己损友,在楚云声身份大变之后,也不怕楚云声翻脸不认人,依旧在私底下悄悄搞着小道消息。
“我不叫小绿。”
端木连回道:“大师兄与容长老一起回魔山了,看样子,他们是想游历天下,并不打算办道侣大典。”
“那多无聊啊。”皇甫安叹道,“不然我们也去游历天……”
这时,封不炎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直接打断皇甫安:“无聊个头啊无聊!别想带坏俺师兄!商行单子催得那么紧,师兄都好久没歇息了!俺和师兄炼器还缺个烧火的,你要是闲得慌,就来宗门帮我们烧火!”
皇甫安还没来得及回话,群聊就断了。
他摸摸鼻子,甩下一堆玉简边往外走边叹气:“真是护食啊。”
走出商行,皇甫安在这座偏僻的修真小城百无聊赖地四下转悠了一圈,路过一个路边摊时听到了一阵争执声,循声看去,却是一个刁蛮小姐带着几个护卫,在砸一个落魄的丹药摊子,说这摊主在卖假药。
皇甫安是丹峰出身,对丹药自然灵敏,还隔着一段距离,他便瞧见了那些散落的药瓶里滚出来的丹药。
基本都是以次充好的,丹毒不轻。
“这年头啊,真诚的生意人怕是只有少爷我喽。”
他收回视线,摇摇扇子继续往前走,却没看见那名被打倒在地的丹药摊摊主正盯着他的背影,露出羡慕嫉恨的神色来。
打人的贵小姐瞧见了他的神色,当即大怒:“卖假药骗人不说,还敢恨上本小姐!打!给本小姐往死里打!”
“至阳珠……至阳珠……器灵!器灵救我!救我!我是气运之子,我不该这么落魄!我记得,我记得娶了很多妻子,上清山被灭了,容岐死了!我掌控了散修盟,我成仙了!”
“那才是我的人生!”
“器灵!器灵你出来!”
丹药摊摊主头破血流地趴在地上,捂着丹田不断地翕动着嘴唇,无声地喊着,但他的丹田毫无动静,没有任何响应。
楚云声与容岐的这一生格外漫长。
在第三百七十年的时候,容岐顺利化神,与楚云声走遍禹天大世界的无数地方,去了邪道,也住过魔山,仙魔邪三道因两人的关系和当年之事,前所未有地和谐平静。
又一百年后,两人隐居在了一座清幽的小山中,如凡人一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食五谷,动人性。时光如水掩声名,两人渐渐被修真界遗忘,曾经的威名或是风波,都已在尘世烟火中远去。
偶尔两人会下山行医,不动用法术,不强求生死,走过瘟疫遍野的死城,去往流血漂橹的灾地。
悠久的寿命让他们看到了太多的人世兴衰,变化无常,成百上千年的朝夕相处,也令两人磨失了彼此的神秘与距离。
有时,楚云声也会不耐容岐过分的强势,容岐也会暗恨楚云声的内敛寡言,一顿饭淡了咸了,偶尔就会拌嘴,一人迟了晚了,偶尔就会气愤。
人不是神,纵然是再浓情再上心,长长久久的岁月中,也都难免会有疏忽与倦怠。
几年或许不会,十几年,乃至几十年,或许也不会,但几百年,几千年呢?
楚云声懂了在上个世界时殷铮的忧虑。
但无论何时何事,他都没有过半途而废的想法。
如若浓烈的感情熄灭后便是灰烬,那楚云声想给容岐的,便是灰烬之下,树根般交错纠缠的陪伴,与细水长流的抚慰。
在第两千三百年的除夕夜,楚云声和容岐坐在竹屋檐下包着饺子,包到一半,容岐忽然停下,抬手将手上沾的面粉往楚云声脸上抹了一道,然后笑着道:“老师,我的天劫来了。”
化神晋渡劫,九死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