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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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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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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元维降下车窗,眼睁睁看着正低头跟棉卫衣绳子搏斗的林普,在听到叫声的第一时间扬起脑袋向着奔过来的小姑娘露出笑容。小姑娘将林普抱起来人来疯地转了两圈,喋喋不休地问他昨天去哪儿了、不是说好除夕一起放仙女棒吗、不是说好初一早上结伴出门拜年的吗。林普长睫毛微垂着,腼腆笑着,两只小手捧着小姑娘红扑扑的脸高兴地轻轻拍着。

褚元维没有再打扰林普,他轻轻按了两下喇叭,向林普挥手告别。林普被小姑娘扯着站在马路外缘,半晌,也跟着伸出了小手轻轻一挥。

褚炎武发现褚元维提前将林普送走非常生气。但褚元维只用一句话就堵死了他:你听到小孩儿的哨声晚上不做噩梦吗?

林普十一月底的生日(阴历十月底),此时已经五周岁两个月了,别人家小孩儿在这个岁数都会声嘶力竭地跟家长狡辩了,林普却要不然闷不吭声,要不然蹦单字,情绪激动的情况下则直接出不了声儿。褚元维私下里见过三回林普,回回林普都像个可有可无的小影子。

梁燕清整个孕期将娘家、婆家以及小姑子家都给折腾了好几轮,终于在四月十六日提前剖腹生出了胖嘟嘟的小子。小子出生时八斤四两,哭声嘹亮,十分健康,柴续给取名柴麟麟。

翟欲晓看到舅舅写的“麟麟”两个字,不由叹息轻抚表弟的秃瓢,她深深替表弟担忧。“麟麟”俩字一笔一划写出来别人都做两道算术题了吧。

翟欲晓正欲说话,姥姥过来拿开她的手,给刚剃了胎毛的金孙带上了毛茸茸的小帽子。

“姥姥,麟麟热。”翟欲晓乖巧提醒。

此时是五月下旬,柴麟麟刚过满月。

姥姥盯着正吐着口水泡泡的金孙,笑得眼睛都要不见了,真是怎么都看不够。她轻轻揉搓着金孙的小脚丫,半晌,才仿佛听到了外孙女的问题,笑着说:“你这个泼猴儿一天到晚上蹿下跳的当然热了,你弟弟还小,怕冷。”

柴彤不乐意了,她啃着甘蔗皮口齿不清:“妈你能不能收敛点儿,老泼猴儿泼猴儿地叫我们,你孙子孙女就可稳当了呗。”

柴续碾灭了烟头,剥开个毛豆,不当回事儿地笑:“我家簌簌是比你家晓晓稳当些,这点你不服气不行,要不然给你看看她老师的评语?”

柴彤佯怒横了柴续一眼,转头将啃掉皮的甘蔗塞给刚换新牙整天矫情的翟欲晓。

梁燕清撑着躺椅坐起来,转移了话题,她问:“哎,柴彤,麟麟出生时,你跟轻舟来医院看我,我记得你们说要给晓晓报个班学点才艺,考虑好要报什么班了吗?我准备让簌簌学钢琴,虽然九岁才开始有点晚了,但也没指望她成大师。你们家晓晓要不要也一起?”

柴彤其实第一时间也考虑的是钢琴,小姑娘温温婉婉地弹钢琴,那画面得多美啊。她去问翟欲晓,翟欲晓个没心没肺的东西立刻“好啊好啊”地点头,然后狗腿地给她捶腿,问她她答应去学钢琴能不能给她二十块钱买金龟子手表。

柴彤深知道翟欲晓的尿性,翟欲晓干什么都是三分钟热度,万一他们两口节衣缩食买了钢琴再报了班,回头翟欲晓死活不干,她作为一个亲妈也不好真打折亲闺女的腿。所以这事儿且得缓缓。

“没考虑好呢,我们预约了几个体验班,钢琴、绘画、书法和舞蹈什么的,最近打算趁着周末一一去试过,然后再让晓晓自个儿决定要选哪个。”

柴续“呸”吐掉毛豆皮,不以为然轻嗤:“费那劲儿!”

柴彤这回真怒了,她正准备问他“只有你们家孩子值得费那劲儿是不是”,她妈毛惠君拽了下她的胳膊,向着眼带歉意的梁燕清努努嘴,然后用柴麟麟的尿布不轻不重甩了柴续一下,权作警告。

林普家里的玩具越来越多了,有三个小朋友一起买的,也有翟欲晓和花卷落在他家的。翟欲晓有一回落了一颗“希望之钻”——一个六个角都很尖锐的塑胶片,林漪洗完澡出来没注意一脚踩上去,脚底立刻扎出了血。刚好这一天诸事不顺,林漪非常生气地闯进林普的卧室里,吼他立刻下床去收拾自己的玩具,否则她就都给扔了。林普噙着眼泪收拾好玩具,蔫头搭脑地回卧室继续睡了。至此以后,玩具在客厅地板上绝迹了。它们委委屈屈地藏在电视柜里,鞋柜里以及并不常打开的橱柜里。

林普虽然不上学,但也最喜欢周末,因为周末翟欲晓和花卷全天都在。他们有时候领他下楼去跟附近的小孩儿玩儿,有时候就留在他家里瞎造。值得一提的是,每回玩儿过家家,林普都假扮他俩的孩子。

花卷今天被他妈妈拧耳朵了,转圈儿拧的,现在耳根还是红的。因为老师在上面讲课,他在下面跟同桌玩儿翻花绳。屡教不改。

“林普,你会不会玩儿翻花绳?”花卷红着眼圈问。

——显然单拧耳朵是不管用的,它只能伤到身体,伤不到不屈的灵魂。

林普摇摇头,好奇地盯着那一截毛线。

花卷横臂狠狠抹掉眼泪,想了想,说:“那,我教你吧。”

林普点点头,眼睛立刻就弯下来了。

花卷忆起过年时晓晓妈和自个儿妈妈的叮嘱,他打着哭嗝,不忘严格要求林普:“不能点头,你得说话。”

“好。”林普说。

翟欲晓在楼道里吆喝着花卷来林普家的,十分心急火燎,结果花卷到了,她却说要先在家里蹲个厕所。花卷和林普翻花绳翻了十分钟,翟欲晓姗姗来迟。她神神秘秘将两只手藏在身后,眼睛里亮晶晶的,两个小伙伴期待地等着,听到她“噔噔”两声,给他们展示出她妈妈的卫生护垫。但三个人没来得及发挥,带着粉色小翅膀的卫生护垫就被悄悄跟来的翟轻舟没收了——翟欲晓出门时鬼鬼祟祟的,翟轻舟想注意不到都难。

暑假前,翟欲晓试遍各种体验班,最后自己个儿选择了声乐。柴彤跟她确认了四遍,她都坚定不移,柴彤便去交钱了。这个声乐辅导班里的老师都是国内最有名的音乐学院里出来的,所以收费也很贵,柴彤交完钱立刻决定,将就着用完那套油乎乎的护肤品,且两年内不买新衣服。

——所以一年后翟欲晓闹着要放弃时,柴彤将门一关撸袖子结结实实打了她一顿,翟轻舟在客厅看着重播的《还珠格格》啃苹果,并未阻拦。

暑假里,翟欲晓和花卷带着林普跟其他胡同里的小伙伴们儿玩得要疯了。林普跟着他们跑来跑去,语言能力显著提高。有一天午后,甚至举着柴彤给的饼干背了一句不知谁教的顺口溜:饼、饼干甜,饼干圆,啊、啊呜一口变小船。

此处有个插曲,旁边四千胡同里有个小孩儿有点结巴,偏偏还最喜欢跟林普玩儿,林普在暑假期间短暂地从“小哑巴”变成了“小结巴”。不过暑假后上小学,有了老师的矫正,这点毛病就彻底改了。

是的,这年九月一日,林普小朋友背上书包上小学啦。

林漪特地起了个早将之送到距家十分钟路程的一附小,她学着别的家长跟老师客套了两句,然后在林普脑袋上轻轻一揉就出门走了。林普抱着小书包呆呆地坐在座位上,同学们叽叽喳喳地围过来,交口称赞:你叫什么名字,那是你妈妈吗?你妈妈可真漂亮!

老师要求大家被念到名字就举手喊“到”。林普既不举手,也不喊“到”,就泫然欲泣地坐在角落里,跟个被遗弃的小狗似的。

老师知道他幼儿园没上完,跟别的小朋友不一样,倒也没有为难他。但之后正式讲课,林普仍旧不配合,老师就开始竖起眉毛凶人了,并且因为凶人耽误大家的上课时间,要求林普起立向大家道歉。林普小朋友在万众瞩目中磨磨蹭蹭站起来,眼睛盯着墙角掉落到垃圾桶外面的糖纸,结结巴巴“对不不不起”。

中午放学,升上三年级的翟欲晓和花卷一起来一年级门口接林普。林普嘴里含着同桌给的甜滋滋的棒棒糖,背上小书包,牵着他俩的手一起回家。林普单纯地以为一天的学习结束了。结果午睡正酣,翟欲晓直接掏钥匙开门,一把将他扯出被窝,他当场就气红了眼圈。

就从这入学第一天开始,林普午饭也在柴彤家里吃了。

林漪得知林普午饭也在柴彤家里吃,给林普留了更多的饭钱,要他交给柴彤。林普当然没交,他都直接放到月饼盒里了。林漪转手又赠送柴彤一套一千多的护肤品。柴彤收得心安理得。虽然养林普并不是看林漪的面子——要是看她的面子就不养了——但她真真儿给林漪的儿子做了近一年的饭了,收个护肤三件套不算什么。

然而虽然说不算什么,花卷妈妈当晚来串门,她还是特地拿出来给她试用。花卷妈妈挤了一点点乳液在手背上,轻轻推开,再低头一嗅,连声称赞香味就是高级、质地就是比平价的滋润。

这个年头柴彤当班主任月工资也才两千多——翟轻舟是研究院的比她高出许多,但那是翟轻舟的——又逢刚刚斥巨资给翟欲晓报了声乐班,所以林漪这套价值一千多的护肤品直接送到了柴彤的心窝里。柴彤用这套护肤品的那些日子看林漪格外顺眼。

9.“外室”就是不能住在一起的意思 ……

第九章 “外室”就是不能住在一起的意思

自九月一日起,林普每天上学都得哭一鼻子。他知道自己大概不能左右“要上学”这个结果,但是他必须表现出他不想上学的态度。两周后,林普发现自己的态度并不起任何作用,开始抓着笔乖乖写字了。

林普没上完幼儿园,纪律性不太好,最开始常常正上着课他就出门去找翟欲晓了,老师在后面喊都喊不住。后来在班主任和柴彤的教育下,他知道遵守纪律了,出门之前知道要先举手,再编个“要上厕所”的拙劣谎话。

“以后要乖乖上课听到没有?”

三年级走廊里,翟欲晓叉腰像个大姐姐似的教育着林普——林普这个小孩儿不听话,又在上课时间上楼来找她了。林普仰着脑袋怔怔望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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