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将杯盏往前推了推,主动道:“酒的确是好酒,再来。”
唐才人心中一喜,方才那些隐隐约约的不安与忐忑一扫而空,忙将空盏斟满。
两盏。
三盏。
唐才人一面体贴地为穆淮布菜,一面不动声色地细细观察穆淮神色。
见几回之后,穆淮依旧神色如常,唐才人心中不禁有些奇怪。
怎的丝毫反应也无?
转念想了想,又想起不论是那张方子上还是唐父托人捎进宫的话里,都并未言明这药发作时究竟是何模样,便暂且压下心中思虑,继续等待着。
又过了好一阵,穆淮忽地站起身来,将身后一众宫人都吓了一跳。
唐才人也被惊了一下,但很快便反应过来,应当是那药效发作了。
果然,就见穆淮环视一周,而后扣住唐才人的手腕,带着她直直往殿内走去。
唐才人被拽得一个踉跄,抬头便看见周围的宫女们一个个都瞪大了眼,不知眼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便同秋萤打了个眼色。
秋萤很快会意,猜道这会儿应是陛下药性发作了,便对那些宫人们比了个手势,示意她们莫要上前打扰。
毓秀宫里的宫人们都知晓秋萤是唐才人最看重的侍女,既然她发了话,便都立在原地没有动弹,只有九山上前拦了一拦。
穆淮却看也不看九山,大步往殿内走去。九山往前追去,还未追到殿前,便眼见着那雕花木门被人大力合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动。
九山一脸焦急,正要去捶门,便被后边儿追上来的秋萤拦下。
秋萤笑吟吟道:“九山公公,您这是做什么?”
九山皱着眉头,手中拂尘往里一指:“没瞧见陛下冷着一张脸?有这问话的功夫,不如想想怎么救你家主子出来,莫被陛下迁怒了。”
秋萤一怔,听得九山这驴唇不对马嘴的一句话,便知他应当是误会了什么,掩着嘴笑道:“公公在说什么呀,陛下怎是冷着一张脸呢?我们才人方才与陛下一道饮了些酒,如此良辰美景,他二人携手入房中,公公您说,这是去做什么了呢?”
秋萤想着同九山解释一番,但话一出口,又想到他是个没根儿的东西,许是不能明白这些事情,不自觉便带上了几分轻蔑。
九山跟在穆淮身边这么多年,察言观色的本领早已练得跟人精似的,哪儿会听不出来?
他不过是得了穆淮授意,陪着演一出戏罢了,也没真想着破门而入,谁知却听到了秋萤这么一句话,九山自认是个好脾气,此时心中也有些不快了。
不过既然秋萤话说得直白,他也不必再装模作样地不懂,便揣着袖子,将拂尘换了个手,往门前一站,笑道:“秋萤姑娘说得是,是杂家糊涂了。”
秋萤抿嘴一笑,也学着九山站在门口,目视前方,耳朵却竖着,仔细听里边儿的动静儿。
唐才人被穆淮带着进了房中,还未稳住脚步,回头便见穆淮反手合上了房门,猜想他是药效上来了,面上不自觉带上几分羞意。
虽说她将这药掺进穆淮酒里,更多低是为了一己私谷欠,为了日后的荣宠而行事,可穆淮这段时日来将她当眼珠子似的疼爱,穆淮又年轻俊美,她对穆淮到底是生了几分感情的。
唐才人心中带着些许对未知之事的忐忑,含羞带怯地抬眼看着穆淮,脑中闪过入宫前唐夫人带着她看过的画册,心中正犹豫着是否要主动些。
若这一回能勾得穆淮食髓知味,那往后哪怕晋国的锦嫣公主入了宫,她也不怕了。
谁知一抬眼,就见穆淮眼带惊愕地望着她身后。
唐才人一愣,随着穆淮的目光转身往后看去。究竟是什么事情,竟能让穆淮都露出讶异的神色?
唐才人心中只来得及隐隐约约闪过这个念头,还未彻底转过身去瞧清楚身后有什么,便觉后颈一痛,而后眼前一黑,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在唐才人跌落在地,发出一声闷响的同时,穆淮也敛了面上神色。
陈设奢华的房间内,除了穆淮与唐才人二人,并无旁的身影。
穆淮垂眼看了唐才人一瞬,而后径直绕过她,行至屋中的圆桌旁坐下,节奏规律地叩了叩桌面。
屋内悄无声息地闪出一道暗影,朝穆淮行礼:“陛下。”
穆淮指尖点了点躺倒在地的唐才人:“带她去吧。”
那暗卫应了声“是”,转身扛起唐才人,如同扛了个麻袋在背上一般,轻轻巧巧地跳出了窗户,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那暗卫离开后不久,又有另一个身影从窗外悄无声息地进了来,手中还捏着一沓书信似的东西,朝穆淮行了礼后,便将那些东西四处分散藏在了唐才人的房中,随后又如同来时那般,迅速地消失在了窗边。
那暗卫四处藏东西时,穆淮就闲闲坐在桌旁,原想着喝一口茶润润喉咙,待提起桌上的茶壶,又想起这是唐才人房中,还是谨慎些为好,便停下了动作,只看着那暗卫将那书信藏在不起眼的地方。
穆淮瞧了一会儿,觉得他最不喜的那股檀香夹杂着花香的不伦不类的味道愈发清晰起来,让他忽略不得,只想将房门打开透透气。
可眼下又开不得。
不知怎的,穆淮忽地想起姜宁灵来。
他的皇后,房中从来都是清清爽爽的,只有一股不知名的浅淡香气,身上也没有浓郁到呛鼻的脂粉香,只有些若有若无的清浅香气,让他无端觉得惬意。
穆淮回味了一阵,忽地发觉——他在想念姜宁灵。
这不难办,一会儿去一趟永安宫便是。
这个念头似乎也有些熟悉?
穆淮想了一会儿,颇有些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姜宁灵入宫以来,“既然想起了她,一会儿便去永安宫看看”一类的念头,几乎日日都会被他想起。
穆淮理明白了自个儿的心思,没由来地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