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宁灵勾了勾唇角,很快又压了下去。
唐才人小心翼翼地下了船,待稳稳站在石板之上,便垂首向姜宁灵行礼:“嫔妾请皇后娘娘安。”
规规矩矩,挑不出分毫错处。
姜宁灵声音淡淡:“才人不必多礼。”
唐才人这才起了身,又同亭中其他几位见了礼,而后落了座。
几人又有一搭没一搭地吃茶闲谈,话题自然而然地便往湖上那艘画舫落去。
穆淮特地为唐才人而将这艘画舫放了出来,眼下几乎已传遍了整个宫闱,另外几名宫妃说起时,语气中带着掩不住的羡慕。
唐才人笑弯了眉眼,口中却依旧谦虚,只道自己是撞了运,昨儿晚膳时无意间同穆淮说起了几年前下江南游湖泛舟之事,刚巧有宫人来报这每年一养修的画舫的相关事宜,穆淮便顺口将这画舫赠与她了。
“虽然陛下说这画舫日后便是嫔妾的了,可嫔妾哪担得起如此殊荣,在这湖上散心几日便好,画舫终归还是要归还去内务府的,皇后娘娘您说是吧?”
唐才人说着,话锋一转,引到了姜宁灵身上。
唐才人这一番话说得条理明晰,在场的几人都听明白了她想要说什么。
穆淮昨日在她那用的膳。
穆淮不过是听她说了两句话,这奢华至极的画舫说送便送了。
而她有分寸得很,自知身份低微,不敢收下。
可穆淮都已经将话放了出来,唐才人又这般绘声绘色地重述了一遍,即便这画舫又归了内务府,可若日后有人想用这画舫游湖,是不是得先过问唐才人的意见?
而能用画舫游明心湖的宫妃,要么位份高,要么极受宠,要么二者兼顾。
在座的数一圈下来,能有面子去内务府要画舫的,便只有姜宁灵了。
更何况唐才人话末还特地点了她,这话,可不就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姜宁灵浅浅抿了一口清茶,心下明了。
唐才人这是想拿她立威。
历朝历代,哪怕尊贵如皇后,在宠妃面前也得退让三分。
不过这唐才人才得穆淮青眼几日,便迫不及待要拿她来当靶子了?
许是穆淮给的“宠爱”太急太烈,唐才人到底是个年轻姑娘,哪怕再有城府,也无可避免地迷失在穆淮刻意编织出的假象里。
不过,刚好给了她挑事儿的机会。
姜宁灵这般想着,只冷冷看了唐才人一眼,并未搭话。
唐才人见姜宁灵这般模样,觉得自个儿当是戳到了她痛处,心中不由得得意几分。
皇后又如何?
唐才人思绪一转,只当没瞧见姜宁灵面上的寒霜,笑着招呼道:“你瞧瞧我这脑子,方才只顾着自个儿游湖了,怎的就没想起邀请各位姐妹一道欣赏这湖上风光呢?”
说着便站起身来,做了个“请”的手势,笑道:“还请各位姐妹赏脸,同嫔妾一道上船去吧。”
唐才人口中说着这话,目光却一直落在姜宁灵身上。
姜宁灵只当不觉,眉心微蹙,将茶盏重重落在石案上,发出“咣当”一声。
见众人的目光都聚了过来,姜宁灵冷着脸道:“既然唐才人好心相邀,本宫岂有不赏脸的道理?”
唐才人挑了挑眉,似乎听不出她话语间的冷意,声音依旧柔婉:“既然如此,众位便随嫔妾一道上来吧。”
话语间,俨然一副主人的做派。
另几位宫妃互相对视一眼,直觉气氛不妙,却又不敢触霉头,只得硬着头皮,跟在姜宁灵身后上了船。
唐才人到底还是没敢越过姜宁灵去,落在了她身后,入目便是她的背影。
朱红的长衫带着八宝暗纹,背后用金线绣了一只凤凰,迤逦地尾羽交叠间,似是要冲天而起。
唐才人只觉眼中被刺了一下。
这衣裳华贵明艳,若是穿不得当,便会撑不住气势,被这衣裳给压了下去。
可这衣裳穿在姜宁灵身上,仿佛便是贴着她气质做的,那只盘旋而起的凤凰似是她的影子,明艳不可方物。
唐才人不禁掐紧了指甲,方才因得这画舫而攒下的欢喜,似乎一下被打散了去。
画舫又缓缓行驶起来,往湖的另一边游去。
姜宁灵抬手搭在船舷上,湖上清风扬起,岸边郁郁葱葱,叫人心旷神怡。
正当她渐渐沉入这番美景里时,忽地听到唐才人柔声细语:“娘娘您看,这景色可真美。”
姜宁灵回身看去,见唐才人在她身后两步远处,而另几位宫妃连同侍女随从,站在十来步开外。
唐才人往前两步,同姜宁灵并肩站着,指着湖中笑道:“听闻这湖里养了几百尾锦鲤,若是投些鱼食下去,鱼群扑上来,景色相当壮观呢,不如让嫔妾演示给娘娘看?”
姜宁灵对此无甚兴趣,正要说不必时,就见唐才人已自顾自地朝后边儿吩咐道:“皇后娘娘想投喂锦鲤,还不快拿些鱼食儿来?”
姜宁灵略略皱了眉,觉得唐才人殷勤的有些过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