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道菜张鹤是很喜欢吃的,他盯着碗里的菜,一面有点受宠若惊,颇有点老父亲看熊儿子的心情,心想这小子也会照顾人了;一面却在脑子里拉起了警报,纪峣这么熊,忽然没事献殷勤,肯定有后招等着他。
果然他的预感没错——
纪峣将排骨夹给他,然后蘸满浓汁的筷子在收回的时候,拐了个弯,直直戳进了张鹤挨着他那边的酒窝里。
“!!”张鹤扭脸瞪着他。威严的老父亲万万没想到熊儿子居然胆大包天,竟敢捋虎须,一下子惊呆了。
趁着张鹤呆掉的功夫,纪峣瞅准时机,手起筷落,稳准狠地戳进了另一边的酒窝里。
“……”所有人都停下动作,用敬畏又隐藏着戏谑的目光看着两人。
张鹤板着脸,酒窝已经彻底消失,然而嘴唇两边却用红烧排骨的汤一边点了一点,颜色鲜艳得很。
纪峣看了几眼,忽然捧腹大笑:“哈哈哈哈……这难道是传说中的笑靥……哈哈哈哈哈。”
…………神他妈笑靥。
笑靥,古代女子的一种妆容,即在唇畔点两点,假装那是酒窝。
张鹤伸出手臂,直接将纪峣拖进怀里,提起筷子蘸了调料碟里的辣椒油和芥末酱,就往纪峣脸上戳。纪峣卧槽一声,一边笑一边躲一边挣扎一边叫救命,却被张鹤拦腰按住,硬是被糊了个花脸。
“笑靥?我让你笑,我让你笑!嗯?”
纪峣不笑了,他唇角下撇,委屈兮兮地看着笑得前仰后合的四个大人,满脸要哭不哭:“…………辣。”
纪母抹抹笑出来的眼泪:“你活该。”
张鹤放开他,筷子堂而皇之地伸进他的杯子里,轻描淡写地涮了涮,然后姿态优雅地把那块排骨放进了嘴巴里。
“嗯,好吃。”他惬意地说。
吃过晚饭,一群人移步去了娱乐室,四个长辈围在一起嘻嘻哈哈地打麻将,纪峣和张鹤窝在沙发上,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春晚,一边刷微博玩手机。
守到凌晨十二点,外面放开了烟花。他们市过年不禁放这个,每年一到这个点外头就噼啪作响,纪峣的手机振动不断,都是给他拜年的。他翻了翻,奇怪地“咦”了一声——里头居然没有于思远。
按于思远的性格,他应该会第一时间打电话或者发消息过来啊。
他当即拨了对方的手机,想煲个电话粥。别说,有段时间没见,他还真有点想他了。
手机关机,打不通。
纪峣撇撇嘴,看来又是在忙。前两天他们才通了视频,于思远说自己连续加班,这还没回国回国,可能没过几天又得去荷兰一趟,忙得连吃饭的时间都是掐着点算的。
纪峣同情得无以复加,还有点幸灾乐祸,然而转念一想自己几年后大概也是这样,顿时也有点笑不出来了。
他难得温情地给于思远发了条短信,说自己打不通他的电话,让他注意身体,不要太辛苦了,ps,他很想他,pps,他爱他。
这么肉麻的话纪峣写起来眼睛都不眨一下,旁边无意中瞟了一眼的张鹤却痛苦地揉了揉眼睛,深恨自己没事犯贱,看什么不好,看纪峣和他情人调情。
守完岁,又闹了一会儿,大家就散了各回各家,纪峣也困得不行,随便洗了个澡就倒床上睡了。
他是被震动吵醒的。
他迷迷糊糊拿起手机一看,凌晨三点,再一看,屏幕上显示的是于思远的名字,还在不停地震动。他清醒了一点,接了电话,声音却还带着浓浓倦意:“喂……?”
于思远的声音传过来,带着低低的笑声,尽管不掩疲惫,却依旧听得出来心情很好:“把你吵醒了?”
“对啊,”面对这样的于思远,纪峣再大的起床气都撒不出来,他懒懒地打了个哈欠,“你才回国?”
于思远没回答,而是笑着说:“你起来。到后花园去,穿厚点。”
纪峣愣了一下:“去哪个后花园?谁家的?我的?”
于思远没说话,只是一个劲地笑。
纪峣操了一声,彻底精神了,心里有个猜测,他有点不可置信,却忍不住也笑了,然后忙不迭地从被窝里爬出来,握着手机,匆匆披了件睡袍就轻手轻脚地下楼,往后院走去。
他家一楼外头围着院子,前头是灌木和草坪,后面是个小花园,花园跟张鹤家的连通,开了一道后门,纪峣一般都从这去隔壁。
他一边往后走,一边笑骂:“操,你不是吧,大过年的三更半夜飞过来,冷不冷啊……”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卡住了,因为他到了后院,然而这里安安静静的,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操,尴尬了。
纪峣“呃”了一下,讪讪地给自己解围:“那什么,我刚才好像自作多情了哈。”
“呵。”于思远又发出一声低笑,震击纪峣的耳膜,青年有点恼羞成怒,伸手挠了挠头发:“那什么,你要干嘛快点说,我冷死了要回去。”
然而于思远却开口道:“往左边看。”然后挂掉了电话。
纪峣狐疑地往左边角落看去,记忆里那里是视野死角,被栏杆隔住,因为正好有房子挡着,所以没种什么东西。
他看过去,那里仍旧是黑黢黢的。
“操,居然耍我。”他哼了一声,就拿起手机想把于思远骂一顿。
这时候,那个角落却传出男人低低的哼唱声,是某次他们一起看的电影里的插曲,《city of stars》。
纪峣惊喜地跑过去,就看到于思远穿着黑色的大衣,靠坐在外侧的雕花围栏上,正侧着仰头,一边哼着歌,一边微笑地看着他大步迈过来。
他从没见过这么狼狈的于思远。于思远爱美、爱干净,英俊又骚包,对纪峣用的从来都是美色攻势,总是像个花孔雀一样把自己打扮地光彩照人,全身上下都写满了我这么迷人快点爱上我吧。
现在的于思远满脸憔悴,眼下青黑,下巴上全是胡茬,头发蓬乱,往日笔挺的大衣也皱巴巴的,就这么坐在泥地上,像个流浪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