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现在是冬季,这个地区仍旧是常青常绿,只不过绿色更浓郁一些,而不是新绿。
浓绿太多,感观不是很好,会显得阴森古旧。
尤其配合上这里的雾气,光是看着,都觉得阴寒。
周易也曾经年幼无知过。
就说这个温度,他作为北方人,就一度不理解,心说:“我们北方人,零下十几度,也不觉得如何,为什么南方人零上几度,就哇哇叫了,这么娇气的么?”
后来知道了体感温度这个概念,才明白了其中关窍,同时对冷也有了新的认知。
为什么北方怕白毛风,就是因为风加速了寒冷与身体的互动,快速剥离体热,所以会冻死人。
而只是普通的干冻,零下十几度的空气寒冷,未必及得上零上几度的湿寒,同样是因为体热剥离速度。
所以这水蝇沼泽,反而比红云台地那边感觉要冷。浸泡在冷水中的那种冷。
周易有超凡力护身,倒是不怕这个,他是从幸存者的角度考虑问题。
尸傀儡们在毛公渡搞建设时,曾无意中翻出锁在箱子里的港务长笔记,其中一段是这么写的:
今年的寒雾出现的比往年早不少,但水运仍异乎寻常的繁忙。
各种中小型船只,络绎不绝的从新安那边驶来。
这些船不具备横跨绿海的能力,只能是贴着海岸线走,同时也需要时不时的补给物资,因此来毛公渡是为了中转。
高阳城的码头过于正规,查出身份问题,船会被没收,人会被遣返。
毕竟官方已经三令五申,新安之乱,只是疥癣之患,是一小撮境外势力,试图破坏新安正常的生产秩序,作为公民,应该对官方多一点信心,对时局转好多一点耐心。而不是人云亦云,认为制造恐慌,以及逃难。
可这些用小船装载了全家、乃至全部家当的‘旅行者’,认定了新安要出大事,他们宁肯像水上的棺材般飘在那里,也不肯走回头路。
他们还带来了许多神秘失踪、死亡的离奇故事,而且一个两个脾气都不怎么好,每天码头上、镇子里,都有吵架的事发生。
镇民们也被搞的人心惶惶,已经有人提议,也加入逃亡队列……
从这分记录不难看出,大灾爆发、并非一夜变天,摧枯拉朽,而更现实温水煮青蛙,然后火候到了,不装了,摊牌了。
在这样的背景下,还是有人及时察觉到了情况不妙,而从新安之类的大城逃出来的。
那么逃到哪里去呢?人口聚集的地方,都不安全,毕竟都是邪棋党眼里成熟的麦田,几镰刀下去就收获满满,割的很爽。
换谁也是喜欢这般效率割麦,而不是四下里拣麦穗。
那么反其道而行,只有人烟稀少的地方,才是相对安全的。
而同样是人烟稀少之地,红云台地估计很多人看不上眼,因为养活不了人。
在沼地,整点泥鳅、钓点鱼,挖挖野菜,采点野果,结合自己带的干粮,总是能对付一段日子的。
红云台地有啥?连老鼠都没法活滋润。
周易一度以为,骨脊鼠也会是蛇人那般,成为地面一患,毕竟类人形态的鼠人都出来了,这又是个靠强大的繁殖能力,可以大言不惭‘兄弟多’的半智慧物种。
结果,寥寥无几。在一番实地勘测后,周易明白了,骨脊鼠都变得跟拉布拉多犬那么大了,还有十五六少年体型般的鼠人,群体食量这是呈爆炸式增长啊!
蛇人能从水里整些鱼虾水藻啥的,骨脊鼠吃啥?
理论上它们吃腐吃尸也行,可安息堂被邪棋党占了,人类是邪棋党眼中的韭菜,尸体也有用,还轮不到骨脊鼠糟蹋。
所以骨脊鼠在红云台地,没能成气候。但他估计,在水蝇沼泽,就是另外一种情况了。
“躲进这里的人类,宛如活在狩猎地狱啊!”
结果周易率先遇上的怪物,既不是蛇人,也不是骨脊鼠,更不是声名远播的水蝇,而是一种新型的,有一次令他惊诧的怪物。
周易感觉来到这个世界,尤其是被衍天宗后裔沈妙拐带到这岚国海东道后,惊诧的情况特别多。
硬是将前几个副本该有的惊诧,都给补上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动不动就惊诧。
这次惊诧的原因,在于他确定这种小牛犊大小的新型怪物,不是地表生物。
周易认为,几乎所有生物的进化方针,都是适应环境。
在这样的前提下,他不觉得地表的环境,已经恶劣到能够诞生眼前这种‘战斗种族’的地步。
骨骼半外置,甲具化,宛如用钢条和剃刀武装的小牛。
这种自然进化成生物兵器的,就叫战斗种族。就像暴掠龙、迅猛龙,你看它那口牙,看他的脚趾勾刀,就知道这是无肉不欢的主。
那么在这个基础上进一步强化攻击能力和防御力,是为了应对什么状况的?
器官退化,原因很多,但诞生,必然是因为迫切需要。这涉及一个生物构造的均衡自洽问题。
而且这种行为上有犬科特征的怪物,表皮的色泽,以及萦绕的煞力,都说明它原本生活在煞力浓郁的环境中,比如深地。
“地狱来客?邪棋党的某些行为,导致了九幽之门的开启?”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异域生物也参与到了灾祸事件中,这场面顿时就宏大了数倍,周易都邪棋党担心,玩这么大,hold住么?
为了获取实战数据,周易将哼哈二将唤出来,上去跟被他命名为骨犬的怪物打王八拳。
既然是犬科,那么很少玩独狼模式,都是一群一伙,这些骨犬就是,有六头,其中一头明显更壮硕,已然有成年牛的块头。
可惜这生物高概率来自九幽,就仿佛活着的辐射物,什么样的烹饪方法,也难以让普通人将之作为食材使用。
不过反过来讲,到是能做煞器的材料用,皮骨血肉都能用,幽阳军有福了,他们的装备因为这些骨犬的出现,而有了着落。
“战斗力马马虎虎,力量强于豹,低于虎,灵敏强于虎,低于豹,平民杀手,爪牙有能量毒素,猎人遇到也很难不倒霉。群居更是令其极具威胁性。”
给出了评价之后,周易愈发觉得,躲进沼泽的难民,怕是真的有点难。
要说这沼泽区域,也不是完全没有人类生活。
就有人喜欢这种湿地水乡。泥塘采藕,泛舟钓鱼,日子也能过惬意。
只不过,这个地区没有什么知名的大镇子,只有村子甚至聚落。
聚落快能跟集市一拼了,往往是十几户人家,特定的时段自然而然的凑在一块儿,生活上一段时间,就散了,来日再聚。
周易就发现了这么个聚落,距离官道不远,不像野营那般以营帐为宿屋,而是像猎人小屋般,粗陋的房舍造物,围在一个圈。
彼此之间还用木栅子连接,与木屋的后墙,一起形成栅墙体系,也就能隔绝个寻常野兽啥的,若敌来犯,或能为居住者提供一些时间上的缓冲。
但这点缓冲,显然不足以救命。
周易注意到了聚落中尸骸的惨状,别说是肉,骨头都不全,也就是大腿骨、头盖骨之类坚硬的部分留下了,余下的都被嘎嘣脆的啃嚼了。
野兽对提灯、背囊之类的宿营工具没兴趣,如今成了难民们存在过的有力证明,比尸骨更好统计,看情况应该有十来户人在这里暂居,结果都死了。
“唉!”周易附身捞起一把火铳观看。
火铳、火炮,这是变革带来的兵器,一度让岚国人从上到下信心膨胀,猖狂无比。
的确,鲜少有血肉之躯、能正面与火器武装的军团对抗。
但使用火器对后勤的保障要求很高,环境对其也有不低的约束性,在某些时候,火器就是根烧火棍。
尤其是超凡未灭,火器还称不上有我无敌。
岚国仗着火器之利东征西讨、妄自尊大,现在人家看着其国灭族亡,一饮一啄,咎由自取。
“喂!你是什么人?可别说是困居此地的难民之一。”
周易循声看过去,见是名女子。
他之前就感知到其存在了,故意不动声色,看其表现。
这女人穿着一身猎服,男装打扮,背心式的甲具、头戴帽儿盔,护臂、胫甲,均是皮制,有些脏,看着风尘仆仆的,但仍能看出衣服、用具皆是精工细作的上品。
“周卓,超凡者,搜救者。”周易报了假名。
“你不是岚国人吧?这里可没有‘超凡者’这种说法,都说是玄士、异士。”
“这么说,你是岚国公门之人?”
“钦天监,冬官,卫可卿。”女人说着亮出一面象牙的腰牌。
“我不识,你说是就是吧。与我搭讪何事?”
“呃……”卫可卿咬了咬牙,终究还是说出了因由:“你可会修法器?”
周易忍不住审视的打量卫可卿,反问:“你能用法器?”
卫可卿眉毛一扬:“我就不能用法器?”
原来,她见周易闲庭信步而来,看形象气质,就不似常人,又细查遗骸,表现出对死难者的明显同情,便忍不住现身一试。
周易伸手:“拿来我看。”
做了决定的卫可卿倒是没再犹豫,大方的取了法器递给周易。
是一两把火铳,细节各有出入,比较直观的地方在于,一把的枪管细且长,另一把则短粗。
到确实算得上法器,细管的蕴含着水之力,粗管的则是火之力。
周易再次看向卫可卿,眼中有雷霆般的光芒闪耀。
与这目光对视,卫可卿有种灵魂被看个通透,再无秘密的感觉。
惊魂未定,就听周易道:“仗着血脉特殊,强行使用,代价是燃命,你可知晓?”
“知道,用这等法器,怎么可能没有代价?”
周易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将火铳递给卫可卿:“好了。”
“好了,这就好了?”卫可卿一脸不可置信。
周易没有表情及言辞反馈,卫可卿有些迟疑的接过法器,感应了一下,才发现真的好了,讪讪道歉:“对不起……”
周易摆摆手:“你也是为公为众,这点小忙,不算什么。”
卫可卿有些黯然的道:“可惜没能救的了这里的人。这类情况已经发现了好几处。”
周易闻言,反倒来了兴趣,不过不是救人本身。
“若救了人,你如何处理,救一个就先护他们去安全之所?”
“有裂隙可以利用,自然救一个就传走一个。”卫可卿理所当然的说。然后醒过味来,道:“你是外来者,怕是还不同裂隙传送之法吧?”
周易沉着脸,声音没什么感情波动的道:“你刚才也说了,常人用法器,都要付出代价。裂隙传送之法,又得付出怎样代价?”
“代价已经付过了啊,你没遇到过裂隙魔犬么?还有裂隙虫,甚至冥狱生物。”
周易带着几分呵斥的道:“不要乱说,你怎么知道裂隙通联的,就是幽冥?是谁最先这么叫的?”
他是诡帝,幽冥是个什么样子,他是有发言权的,不喜欢被人随意扣屎盆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