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少彧两股一紧,夹着马腹,稳住摇晃的身躯。
只见,一昂然大汉身披甲胄,自大账中走出这昂藏大汉面目粗矿,气魄雄壮威猛,仿佛一头上古凶兽,一举一动皆有地动山摇之力。
公愚羊轻轻躬身,壮硕的身躯,撑得甲胄鼓鼓的,道:“十四公子……”
荀少彧一勒胯下黑马,强自安抚着惊惧不已的黑马,平静道:“少彧早闻大司马,为天生兵家神将,一身兵家无上杀法,列入当世第一流。今朝一见,果是幸甚至哉啊!”
公愚羊微微一愕,一抹尴尬之色一闪即逝,嚷嚷道:“嘿嘿……公愚羊粗人一枚,哪里是啥兵家神将。这以讹传讹,市井俚语之言,不足为信矣……”
固然兵家之道源远流长,古往今来不乏兵家天人出世,直指杀戮、毁灭道意,亦是一门煌煌大道。
但兵家中人想要所有成就,就免不得掀起一场滔天大战,借着磨尽数十万生灵之机,证就己身的兵家天人道业。
可以说,兵家中人皆是以战养战,强国一时,亡国一息。如此几度周转,这兵家于九州大地,地位着实有一些尴尬。
荀少彧跳下马,随手拍了一下马臀,黑马滴吁吁的跑向一方。
“公愚氏世代将门,老司马公愚昭,八九宝体冠绝天下,雷狱刀经更为刀道宝典,堪为刀中之圣。大司马家学渊源,岂能以不足信,就一言概括?”
公愚氏乃是吕国顶尖将门,世代与国通休。
公愚羊摇头笑了笑,道:“那,公子此来何为呢?”
荀少彧递上兵符,道:“吾奉君侯之命,调用八百精干骑兵,随往南蔡赴职。”
公愚羊稍稍诧异,眯了眯眼,道:“哦……八百军骑么?”
北军数万大军,个个都是军中健儿,区区八百骑兵,还不放在他北军司马眼中。
而且,虽然公愚羊刚刚一顿下马威,但荀少彧毕竟是文侯子嗣,作为文侯近臣之一,公愚羊纵然不用在乎荀少彧,但也要正视这位十四公子。
公愚羊接过兵符,轻轻摩擦一二,颔首道:“八百军骑小事尔,只是不知公子何时调用?”
荀少彧沉声,道:“今日,今时……少彧急用,且劳烦大司马速速调兵。”
公愚羊若有深意的看了荀少彧一眼,沉吟了一会儿。
“既然公子急切,便请公子少待片刻,召集八百精骑,亦要等上一刻。”
…………
轰——
八百战骑马蹄轰鸣,一一涌出北军大营,踏蹄践踏间,犹有雷霆万钧之势。
“……这一次,真是欠了公愚家的大人情啊!”
荀少彧看着身畔,黑布遮面、黑甲罩身的骑士们,徐徐感叹着。
这些铁骑动若雷霆,势若猛兽,一看就知道是精锐中的精锐。
而公愚羊调动如斯精锐骑兵,也势必要付出些代价的。
要知道,就是精骑军兵中,也分三六九等的路数。那最顶尖的黑湮骑兵,个个都是【易筋煅骨】的武人,身有数头莽牛力道,在两军战场就是一路平推,可谓吕国军国重器。
当然,荀少彧的面皮,也没达到可以让公愚羊舍下一支黑湮骑兵的程度。只是这一支骑兵,就算不是黑湮骑,但观其军容之盛,也不是寻常精锐可比。
八百满编的骑兵,八大百将皆是【伐毛洗髓】的大高手,屯长、队丈、伍丈之流,也都不熟等闲之辈,不是炼就七、八牛的老卒,就是一、二头猛犸巨象之力。
“有着这一支骑兵在握,只要稍加打磨,就是阔编十倍、百倍,也能得心应手的。”
至于这八百精骑的忠心,荀少彧从来都不在意。
南蔡那地方,可不是什么善地,蛮族横行就罢了,当地土著也是不甘寂寞。一旦起了战事,这八百精骑必然出动,需要平定混乱。
最后,这八百骑能活下多少,就连荀少彧自己都不知道。
而经过这一场场大浪淘沙,剩下的骑兵部众,就全是荀少彧的心腹矣。
毕竟荀少彧也是做过一任开国太祖,军伍中的一些细节,更是手拿把攥,了然于胸。
他,本就是起于军伍!
…………
宫室琳琅,烛光徐徐!
“咦……
荀尚观伏案看着一份密谍奏报,面上带着些许笑意。
这小子有些小聪明,看着烨庭势头不对,立刻就跑的远远的。”
他笑骂了一句,这一份谍报上,赫然把荀少彧一言一行,乃至于最近举止行为,都一一仔细详尽的描述了一遍。
“八百精悍骑兵,寡人这为父的,也只能做到如此了。”
荀尚观毕竟为君二十载,吕国之事虽不是事无巨细都知之甚详,但国首南阳之事,还是没有任何人能瞒过他的。
一内侍静静矗立荀尚观身畔,隐身与黑暗中,背脊微弯垂头不语。
笑着笑着,荀尚观蓦然开口,道:“重杵啊……你说少彧这孩子心性如何,能否大用呢?”
如今的荀尚观,极为不满现在的世子。世子荀少则虽为嫡长子,但其性情软弱志大才疏,着实不堪大用,非是交托吕国千载基业之良选。
而且,宋国着实有些强势,宋宣侯一身武力,压制豫州群豪一时。有一个如此的强势的姻亲在侧,荀尚观想当然的不会放心。
更何况,世子荀少则也不是一个强势之人,如果坐视一头猛虎在侧盘恒,说不准就会在什么时候,就会被这头猛虎一口吃掉。
一旁伺候的大总管重杵,面色平平静静,沉声道:“君侯家事,老奴不敢妄言。”
这一内侍中是老祖,资格地位极老,对这一道送命题,也有资格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回答。
荀尚观幽幽一笑,毫不在意,道:“老家伙啊……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不过,少彧这孩子心性不错,还是可以用一用的。只是小用有小用之法,大用亦有大用之道,以偏概全,不为寡人所取。”
“这南蔡之地,就是一块试金石,不妨就让寡人看一看,这小子的心思到底有多深。”
荀尚观似乎呓语着,又似乎是对着重杵说着。
而重杵静静的矗立着,一言不发的,默默听着荀尚观的话语。
最是无情帝王家,荀尚观心性酷烈,是踩着自己父兄尸骸,一步步走到如今这般地步。
为了江山,为了社稷,荀尚观失去了许多,也获得了许多。
荀少彧的心思虽深,但荀尚观的心思也同样不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