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我现在是历史课代表,便可以大摇大摆地去办公室找冷秦。
当然我也没那么蠢,会在众人面前公然调戏冷秦。我一般装着来请教问题或是给他交代作业、考卷等事务,可冷秦这人实诚,每每听我凭空胡诌,都还当回事儿,认真对待。
我也偶尔戏弄他,给他看书页中的题,却在里面夹着张白纸,上面写着——冷秦,我想嫖你。
大大方方地给他看,然后朝他天真无邪地笑。
往往这时候,他都会瞪我一眼,把书合上,推给我:“施妺喜,你背下《南京条约》的内容。”
你说,他扫不扫兴?
不过,这期间我发现除了我之外,还有个人也跑冷秦办公室跑得勤,就是四班的语文老师——一个大龄未婚女文青,长相一般倒是满腹诗书,一来就黏冷秦,聊得热乎咧——从古至今,文史典故,如数家珍——侃侃而谈那劲儿,我学都学不来,插话都难咧!
她最爱说的一句话是——文史不分家啊!说完那眼神儿还蛮有内容地看冷秦。
冷秦淡淡点头:“嗯,不错。”
不错个呸!男人真奇怪,眼前明明是个狐狸精,却巴巴地看不出来!
我妈说的没错——女人最能看懂女人,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知道彼此的意图。
所以,我这种恨不得弄死谁的恶毒敌视果然也招了语文老师的注意,她侧头看我还在,故作惊讶:“这是叁班的施妺喜吧?都打铃了,你怎么还不回去上课?”
靠!跟我玩宫斗!
我刚要回嘴,那边冷秦却说:“施妺喜,你还杵这儿干嘛呢,还不赶快回去上课!”
我这气啊,怒目剜冷秦,一跺脚冲出门,心肺脾肝儿没一处不颤的。
我这还哪有心思上课,索性翘了课坐在操场看台边儿上,抬头望对面历史办公室的窗子。
场地上只有韩辰和高晖他们在打篮球,小冷风刮在我脸上跟刀片似的,裙子底下就只套了个长筒袜,坐一会儿就冻得哆嗦。我抱着手臂想,我这人真犯贱,学校里那么多年轻新鲜的肉体,为什么独恋他那么个老男人!
“姐,你怎么在这儿?”肖默不知道打哪儿窜出来,挡在我跟前,我本对他没什么反感,但是一想到他班语文老师,就连带着一起厌恶他。
“你管着么!”我没什么好气儿。
肖默向来好脾气,在我身边坐下来,瞧我抖呢,解开外套披到我身上,又把手臂搭到我肩膀上,柔声柔气地说:“姐,你心情不好啊?谁惹你了?”
“你们班语文老师。”我是真冷,这会儿真贪起他借的那点暖。
他说了句哦,又把声调拉上去:“哦?她也教你们语文?”
我摇摇头:“幸亏不是她。”
肖默不解,又说:“姐,我发现你最近变了,变得爱学习了……总往老师办公室跑,以前咱们从来不关心老师,这会儿我看你挺把他们当回事的……姐,你这样不好,容易生气长皱纹。”
我白他一眼。
他搂了搂我又说:“姐,心情不好咱们就出去玩吧,听说《变形金刚》又出新了,咱们去看吧。”
我推他:“哎没兴趣。”
这会儿篮球场那边响起尖锐口哨,隔着老远就听高晖这个男高音:“肖默,施妺喜,亲一个!亲一个!”他这一喊,其他几个男生都喊起来,本来挺安静的场地这会儿都炸起来。
“神经病啊!”我一跺脚站起来,一抬头却见历史办公室窗户边立着一个身影——冷秦!
不知是我错觉还是什么,我觉得他目光冷厉比这如刀的冷风还刺骨,他倏地离开了窗边,我揉了揉眼,怀疑自己是眼花。
肖默顺着我目光去看,却没看到什么:“姐,你怎么了?”
我懊恼地踢了踢栏杆,甩开他的爪子把衣服也扔给他,迅速下台阶往回走,刚到教学楼门口,却见冷秦正从楼上疾奔下来,一见着我,厉声说:“你不上课在这瞎晃悠什么呢?”
“你管我呢!”我撅起嘴小声嘀咕。
他脸色不大好看了,表情都扭曲了,伸手一拉,拉住我手腕往楼上拖:“走,回去上课去!”我才不跟他走,往后退着:“我不想上课!你别拉我……”
“你是学生你不上课你想要干嘛?!”
“你知道我想要怎样!”
“施妺喜,你别耍泼,现在是上学时间,你得回去上课!”
“我不我不!我不想上课!”
“你不想上课,就想跟男生瞎混?”他执着我不松手,傲睨中却尽是冷讽。
这表情一下子就刺伤了我,我激动了,拔高了嗓子:“对!我就想跟男的鬼混!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学生!我是婊子生的小婊子!我要回人间夜宴!我要找我妈……”趁他发愣的时候,我挣脱开去,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叫:“我想我妈了!行不行!行不行!”
眼泪簌簌地往外飞,在风中结成了冰碴,把整个脸都僵成个硬壳子,我也不顾操场上那些人怎么看我,只低了头往学校大门外跑——这是头一回我在众目睽睽下这么明目张胆地逃学。
连书包都不要了。
可是,出了校门,不是学生了,我又是谁?我从哪里来的?又该往哪儿去呢?
我抬头望了望天,径直走向公交车站,查去西山公墓要坐什么车。
待我查明白了,才忽然意识到我身上一分钱也没有,这可真沮丧!我妈说——一分钱令英雄好汉落草为寇,一分钱也令美女折腰侍权贵——所以,妺喜呐,这世道,笑贫不笑娼啊!
耳边是妈妈当年的声音,她是南方人,细细的吴侬软语——“妺喜,等妈妈还清了债,就带你走,去一个没有人间夜宴的地方,就我们母女,相依为命,过清白平稳的日子,好不好?”
好不好,妺喜?
好!——我真想大声地告诉她!——好!妈妈!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