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落下,许怀清感到后腰一松,是望月三郎收回了抢,许怀清便冷哼一声,直直向前走,从头到尾都没回头。
只听到身后望月三郎换成日文大声说:“许桑也在日本留学过三年,相信我与许桑定能相处愉快。”
直到走出了政府大楼,走过了站岗的士兵,许怀清才左手握住右手,他的右手已经痉挛好一会儿。
不远处,他的好友,《新月》杂志任职的那位编辑等候他多时,见他出来就走上前,就见总是翩翩君子风范的许怀清面色发白,整个人都在轻微的发抖。
这编辑名为李正明,是许怀清在日本留学时结识的同学,二人因为观念相近,学业结束后也常常书信往来,因此并未断了关系。
李正明见许怀清这模样,很是关心:“怀清,你这是身体不舒服吗?要不要去医院一趟?”
许怀清摆手,并未告诉好友刚刚发生的事。李正明直接向他递来本杂志,他道:“这是《新月》下周才会发行的版本,你推荐的那篇《春风的故事》过稿了,分成上下两期刊登,这是刊登上篇的那本。”
“还有取稿费的汇款单。”李正明笑了下,“你不是说这亲戚住在你家吗,我想那正好,今天来找你喝酒一并交给你,你再直接转交他更快,我们杂志社也省下一笔邮寄费用。”
许怀清收了杂志和汇款单,和李正明去了家洋餐厅,许怀清要请李正明吃西餐喝红酒,李正明坚持要分开支付。
许怀清才道:“正明,应该让我来请你,因为《春风的故事》作者其实不是我远方亲戚,是我儿子许少庭。”
李正明当场愣住,他随即不可置信的问:“你儿子不是才十六岁吗?”
许怀清露出了老父亲般的笑容,李正明就看好友千年难得一见,露出了得意的都有点忘形的神态。
“正是犬子。”许怀清嘴角咧得老大,“不才,没想到我家这孩子还有点写文章的天赋。”
李正明看许怀清这样,想到自己儿子比许少庭还大一岁,别说写文章了,连国文成绩都惨不忍睹。
许怀清道:“所以这顿饭必须我请,你千万不要再推辞。”
李正明心里酸的冒泡,招来服务生说:“你放心,我绝对不和你客气,那什么,许先生今天开心,最贵的酒来一瓶!”
第二十一章 许怀清的反思
许怀清这天晚上八点左右到家,准备把样刊交给儿子,许少庭却是趴在桌上正在奋笔疾书。他写小说对周围环境声音是有要求的,以前有电脑用键盘码字,许少庭都是带着耳机把轻音乐歌单调到最大声。
如今来到民国,许少庭是没这条件了,所幸他的房间离客厅较远,也还算安静。要知道许嫣然平日无事,就喜欢叫几位阔太来打牌搓麻将,几个女人在一块,声音是不会停的。
张氏最开始是不参与这些的,她整日大半时间都缩在自己房间中纳鞋底或者拿个绷子绣花。
许嫣然笑她:“家里又不缺这个,况且谁还愿意穿你做的这些过时玩意。”
张氏也不理睬许嫣然,许少庭心中想,这样可不行,长期如此人生还有什么意思,但让他建议张氏走出去做点什么,他也无从建议,并且家中怎么看最无所事事的人那是舍他其谁。
直到许嫣然有次组局搓麻将三缺一,一位夫人去叫了张氏,一手厉害缠人功夫,竟让张氏出了房间,和许嫣然除了吃饭也坐在了一张桌上。
自此以后,张氏不时也会加入阔太太团们,话虽少可也打牌搓麻将不在话下。这姑嫂二人谁都没明说,但也算是偃旗息鼓,面上是和好了。
后来谈起离婚这件事,许嫣然对少庭道:“你那文章写得忒吓人,可你爸爸是那样的人吗,他早就为嫂子想好了退路,离婚不离家,照旧会赡养你母亲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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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怀清喝了点酒,拿着杂志进到儿子屋里,人稍微有些兴奋,想借着小说过稿这事与儿子借机增加感情交流。
许少庭早在他进屋就察觉,但是小说写的正在渐入佳境,许怀清过来对他开心说道:“少庭,你的小说过稿了。”
许少庭直接回道:“我正在写新的小说,现在没有时间说话,也请不要打扰我。”
他说完还记得这人是名义上的爹,颇为客气的补了一句:“谢谢。”
许怀清心道谢什么,我可是你爸爸啊。同时被勾引的心痒难耐,很好奇是什么样的新小说,便更想和儿子聊一聊了。
他便坐在床边,最初先是静静打量那伏案写作的少年,过了会儿觉得了无聊,低头开始看杂志,一本杂志看完了,边边角角都没放过,他抬头看去,少年还是老样子。
这让他几乎产生了时间在这人身上静止了的错觉,困意涌上眼睛,许怀清打了个呵欠,关心的说道:“少庭,你不要睡太晚,身体最重要。”
说完却没得到任何回答,那少年果真如同定格在了时间中,如果不是握着的钢笔一直在沙沙的写着字,只让人以为他要变作了一尊雕像。
许怀清心中无奈,也记着不能打扰写作,他将取款单夹在刊登孩子小说的那一页,放在了少年书桌一角,直到他退出房间,这男孩也没曾看他一眼。
路过客厅时,许嫣然与几位太太正在搓麻将,怕是要通宵,那几位太太也打了电话回家,通知丈夫孩子自己今晚留宿许公馆。
客厅中热闹非凡,几位女士见了许怀清,笑着打了个招呼,许怀清点点头不欲多说,抬脚正要离去,和上了厕所回来的张氏打了个照面。
两人皆是一愣,他二人向来是很少碰面,不知是不是张氏有意错开,总之确是搬来这公馆后,许怀清还是第一次这么近的与张氏面对着。
张氏见他,便低头,也不出声,小脚迈开就要绕过。
还是许怀清主动唤道:“阿五。”
张氏便如同受了惊吓,肉眼可见的打了个颤,许怀清见状无奈说道:“你何须怕我,我们毕竟也是……”
夫妻二字涌到舌尖,许怀清却是说不出口了。
张氏这时回头看他,低声道:“你叫我做什么?有事吗?”
许怀清要说只是想喊一声,话说出口,他听自己轻声问:“我是不是太迟了?”
“迟什么?”张氏不解的看着面前男人。
“少庭都十六岁了,我这时跑来要做个好爸爸……是不是已经来不及了?”
“你是他父亲。”张氏更疑惑了,“有什么来不及的?”
许怀清便深深看着面前妇人,他似是想要叹息,张氏突然转身就走,只留下一句:“你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