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不由分说地分了一半回去,塞进陈茗儿手里,“你自己也得留些,还能做一辈子丫头?”
陈茗儿一愣。
舅母继续道:“你来日总还得要嫁人过日子,你手里有些银钱,婆家也不敢低看你。”
舅母的这番话,陈茗儿是听到心里去了。她是应该往自己手里攥些钱,但不是为了嫁人,是为了不嫁人也能立足。
与舅母分开,陈茗儿绕道去小厨房看念夏,找了半天,才在偏院的角落里找到正在抹眼泪的念夏。陈茗儿快步上前,伸手摁在念夏的肩膀上,弯腰小声问:“受委屈了?”
“小姐?”念夏回头,赶忙抹了一把眼泪,挤出一丝笑来:“我没事儿,方才摘了辣椒,又揉了把眼。”
陈茗儿挨着念夏坐下来,看着她,声音闷闷的:“你别骗我了,是不是何妈妈又骂你了?”
见了熟人,念夏的心里的委屈越发忍不住了,噗簌簌往外冒,嘴上再怎么不肯认,眼泪也止不住。
陈茗儿想了想,问她:“是不是克扣你的月钱了”
念夏抽泣着点了点头,“她说她带着我,算是我师傅,我得孝敬她。”
陈茗儿把刚才省下的那一半的月钱塞给念夏,“你拿着。”
念夏吓了一跳,连连往回推:“小姐,您怎么会有?我不能要,不能要的。”
崔氏不准陈茗儿藏私钱,她是知道的。
陈茗儿攥住念夏的手,温声道:“你拿着,以后每个月我都给你。”
“小姐……”
“没事儿的,我想想法子,咱们也不能总在——”
陈茗儿话没说完,就见念夏浑身打了个激灵,然后就是一道又尖又细的嗓音叫骂着:“你个死妮子,你倒是会躲懒,怎么,还委屈你了?”
说话间,就见个三十出头的媳妇冲过来撕扯着念夏的耳朵,拽着她往外头走,一边走一边打骂,就跟没看见陈茗儿这个大活人似的。念夏扭过身通红着双眼挣扎着朝陈茗儿摇了摇头,眼泪咕噜噜地往地上砸。
陈茗儿气得浑身发抖,她懂念夏为什么不让她出头,单凭她一个,就算扭打一场,撕破脸皮,也无济于事。她跟念夏还是要在沈府栖身,那念夏该受的委屈一样都少不了。
此时此境,若要帮念夏,陈茗儿咬住嘴唇,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她实在想不到比找沈则更快,更有效的法子。
若是放在从前,能引得男人为自己出力,陈茗儿是沾沾自喜的。她是饵,他们是鱼,她让他们往哪里游,他们就得往哪里游。可眼下,明明知道他人对自已有意,再出口求助,总让陈茗儿觉出些不耻来。但为了念夏,她不得不去找沈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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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沈则刚进院子,就看见了坐在院中的陈茗儿。夕阳在她周身勾勒出一圈温暖的光晕,将她白皙的皮肤染上了淡淡的粉色,像早春枝头上含苞的桃花。
沈则的心紧着突突跳了两下,他没再走近,立在原处,手抵住唇,轻咳了一声。
陈茗儿循声望过来,急忙端着托盘起身,托盘里是叠得整整齐齐,新制的夏衣。
是来送衣裳的。
不知为什么,沈则吐了口气,抬手示意杨平把东西收下。他的院子里没有跟着伺候的丫鬟,许多原本该内侍的活也给杨平干了。
杨平拿走了衣裳,陈茗儿仍是站着没动,她攥着手指,骨节都发白了,似在挣扎。
“还有事?”
陈茗儿抿着唇,点了点头,白皙的脸颊上红晕更深。
沈则一愣,旋即轻声道:“随我来。”
他带着陈茗儿去了书房,帮她铺好纸,挽了一截袖子,利索地研了两手墨,又从笔架上挑选了一只用着顺手的软毫,蘸饱了墨。
一切准备停当,他自己则退开到一旁,倒像是个伺候人的。这让陈茗儿愈发不安,手心都沁了一层薄汗。她悄悄地把掌心在衣摆处蹭了蹭,这才拾起笔来,一举一动都透着小心翼翼,这让沈则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要写的话,已在陈茗儿的脑中过了几十遍,措辞用句都想得清清楚楚,她很快写完,沈则也读完了。
“明白了,”没等她多言,沈则便点头应下来:“这事,我管。”
陈茗儿咬着下唇,复又提笔在纸上写了三个字:多谢你。
“不必道谢,只是我还想再问你一句,你要如实答我。”
陈茗儿有些惶然地点了点头。
“你呢,你有没有受委屈?”
姑娘把头摇成了拨浪鼓,还嫌不够,又在纸上写:万妈妈待我很好。
沈则笑了笑,只觉得自己像着了魔一样,她这急切的模样落在眼里也比别人好看。
陈茗儿将手中的笔轻轻搁下,仍是局促,红着脸一低头,鬓边一缕头发软软地垂下来。
沈则下意识把手背到身后,克制住想要替她把头发别到耳后的冲动,沉声道:“往后有事就来找我。”
顿了顿,又加了一句:“心远去峡州前特意托付我照看你。”
天知道,这后头一句,沈则是多不情愿才说出来的,但若是瞒着不说,又叫他良心不安。
心远是闵之的字,曾经就连这两个字所带的淡泊的气度都是陈茗儿极钟爱的,她总是唤他的小字,高兴的时候叫他心远,撒娇的时候唤他心远,哪怕与他使小性子的时候也这般叫他……这两字在她的唇间心头辗转千回,就连她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都是,闵心远,我不怪你,我可怜你。
时过境迁,此刻突然再听到这个名字,像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凉水,浑身上下都是沁骨的寒凉。陈茗儿扯了扯嘴角,不知怎么就挤出了一丝惨淡的笑来,嘴角虽勾着,眼角却红了。
沈则心口一阵闷痛,又是心疼又是烦躁,半晌,他才冷着嗓子道:“别难过了,心远说等他年底从峡州回来,你们俩的事还有转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