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好的姑娘们也早早的都来添妆,叽叽喳喳的聊得高兴。顾华瑶作为新妇,细细给煊慧传授经验,时不时的咬两句耳朵。
姑娘们好奇她们说什么,顾华瑶一摇团扇,曰:大姑娘不可听,不可听!
煊慧紧张的频频喊了灼华咬耳朵:想小解!
灼华:“……”这得多紧张啊!
老太太是不爱热闹的,今日高兴,随着一同去了前头观礼。
柳家来接亲的队伍吹吹打打,一路热闹的到了沈家大门。
沈家的儿郎们,不管是主还是客都加入了堵门的行列,一忽会儿的诗一忽会儿的干,一忽会儿文一忽会儿武,好在新郎官儿亲朋也多,两下里玩耍的十分愉快,笑闹声儿一直传进了二门处。
吃过午宴,吉时到,煊慧盖上大红盖头,由全福夫人和喜娘引着,走向人生的新方向。
沈祯去送了煊慧出门子,灼华是未嫁女,也不是送嫁女,按照规矩今日是不好亲自去送的。
老太太午宴时吃了两口酒,这会子有些晕乎,灼华便先陪着老太太回了保元堂。
伺候了老太太小睡,灼华觉着也有些乏,路过二门的时候瞧着无人,便拐去了亭子小坐一会儿。秋水和长天守着小径,灼华靠着围栏喂鱼逗乐。
“阿宁,伺候外祖母歇午觉么?”
一听声音,不用回头灼华便晓得是谁了。
拍了手上的糕点屑,秋水送上水来给灼华净手。
收拾干净,灼华敛衽行礼,浅然道:“殿下怎么会在这里?”
怕不是故意在这里堵她的吧?他是郡王,是老爷子和老太太的外孙,说一句给长辈请安,确也无人敢阻拦。
李彧看着她,从眉到眼,从鼻到唇,细细的瞧着,上前几步,发现她的个子已经到了他的下巴处,十二岁的年纪算是十分高挑的了。
一身天水碧的菱纱长裙,称的她原本就白皙的肤色更加莹润,重伤后消瘦了许多,唇色微淡,看上去清雅而娇弱。
但她的娇弱比之白凤仪,又多了一份坚韧。叫人生怜之余,不会生有轻视之意。
“看见妹妹进了内院,想与妹妹说说话的。”李彧倒是不遮掩意图:“阿宁的气色还是不算上乘,此番过来,我从太医署拿了些滋补的药材,有盛老先生的医术,相信很快就能将元气补回来的。”
灼华柔软的笑着,后悔多问一句,不着痕迹的退了两步:“多谢殿下关怀。”
两人各有心思,静静立于亭中,夏日的烈焰灼灼,日头正当空,晃着水中粼粼波光,映着两人的面容,如同渡了光芒的美玉一般。
李彧看着她,感觉怎么都看不透她,这个小女孩儿似完全变了个人,一举手一投足之间多了几分慵懒和贵气,那双浅眸里是经历千帆又归于平静的人才有的淡然。
看着那些人或讨好,或嫉妒,或暗讽,她都只是笑笑,任谁在她身边来去,不排斥也不热络,好似一切都不再值得她去在意。
温柔却淡漠。
她比他小了四年,还是个没有长大的孩子。三年前,他对她的包容宠爱,是因为她姓沈。
三年后再见她,颜色清丽,气质淡雅,并没有让人眼前一亮,因为这样的女子再京里实在太多,但她的睿智、沉稳、心计甚至是那份莫名的疏离,都叫他觉得好奇和赞赏。
让他忍不住的去关注、探索,然后,想要得到她。
“阿宁似乎对我颇有成见?”他这样问,语气却是不带疑惑。
灼华站在亭下淡淡的看着水面的粼粼涌过的银光,眼底淡漠如凉水:“殿下多心了。”
这个人啊,有野心有胆魄,能忍能演,面对着不爱的妻子一演深情就是整整十年,毫无破绽,直至将她利用殆尽。前世里她爱到骨子里的丈夫,此刻站在身边,谈不上什么恨不恨的,只觉心如止水,无有半点波动。
李彧又问:“因为苏家?”
灼华看了他一眼,眸色浅浅的眼底一抹深沉和锐利,嘴角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殿下以为呢?”
李彧望着她的眼,心头一惊,她果然是知道的!也是,她远在北燕,却能晓得他在拉拢苏家,对于登州背后的依靠亦是一清二楚,自然也能晓得旁的事情。
当初她明知他在拉拢苏家,前翻时冷眼瞧着,在他顺利让徐惟和沈焆灵之事搬上台面后,她又故意说出那句话来,分明就是在告诉他,她什么都知道,不说,就是让他在一通算计忙碌后,全都落空!
是警告啊!
或许,她知道的远比他以为的要多多了。
他没有急于开口,心中反复想了又想,才缓缓道:“舅母的事情我确实知道。”
灼华轻轻一扬唇,无有回音。
李彧上前两步,站在灼华身侧,仔细观察她的神色,却只看到了她温柔而淡漠的侧脸,“我知道的时候,舅母已经危重药石无用。是我自私了,想着苏仲垣得力可做拉拢,便当做不知,未将表妹的处境和心情放在心上。阿宁若要怪,我无法辩驳,还请阿宁原谅一回。”
说罢,竟是深深一礼。
事后的坦白就如马后炮一般,做得什么数呢?更何况,到底是早早知道,还是当真最后才知道,谁晓得呢?
灼华侧身避过,淡笑如水波粼光,“仇我已经报了,殿下的计划也落空了。殿下即如此说了,我便如此信了,咱们也算扯平了。”
李彧的目光锁在她的面上,一瞬不瞬,竟有一种看不够的心情,心中一晃,生出一种这个女子本就该是他的正妃的想法来。
“阿宁可愿嫁我为妻?”
待见灼华眉头微皱,李彧才反应过来,那句话竟已经出口,微微惊讶自己何以如此莽撞,转而定定瞧住灼华,静待她的答案。
灼华只道:“我于殿下而言,并非良配。”
李彧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他的求亲,京中多少女子期盼着,到了她这里竟是毫不犹豫的拒绝,“因为舅母之事,妹妹就看死我了么?”
话出口,觉语气重了些,缓下语调又道,“你与她们……不同。”
灼华微歪着头看着他,露出一截白皙颈项,线条优美,她目有疑惑,“不同?因为我会算计?因为我够狠心?还是因为,我得国公爷和老太太喜爱,有得力的父亲,有兵权的外家?”
李彧到无有被看穿的尴尬,皎洁俊秀的面庞只是一怔,直言道:“我于妹妹之心,确实有利在其中,却也有真心。”
“真心?”
灼华轻笑寡淡,落在李彧看在眼中,竟有几分惊心动魄的之意。
想起往事,她心中颇有些感慨,“殿下要争大位,此二字,往后还是不要提及了罢,把软肋送去敌人手中,也是将身边的人置于最危险的境地。不计是否有真心,这句话足以让殿下的对手将矛头对准于我。”
李彧微惊,目光迅速扫过四周,无人,阴沉之色才敛去,“是我孟浪了。”
“殿下的大计重过于我,我了,要得大位,妇人之仁只怕死无葬身之地。但,也请殿下能了,这样的情境下,我是无法对殿下生有半分情爱的。郡王妃、亲王妃亦或是太子妃,我都不感兴趣。”灼华弯了弯唇,启步缓缓走出凉亭,“我来人世一遭,只想好好过日子,皇室之争,太难了……”
李彧张口欲言,最后却没有再说什么,时日还长,她还小,他还有时间还有机会,不急于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