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姑娘,您见过徐将军吗?”
外头院子里栽着一丛竹子,长势十分好,辰正的大太阳正好被挡在外头,只漏了几率进来,碎金色的明晃晃,洒在桌上的白纸黑字有了暖融的光晕,极好看。灼华的手伸进阳光里,照的手指透亮红润,闻言一脸疑问,“谁?”
严厉瞪大着眼,“徐悦,徐将军。”
灼华恍然,原来严厉满心崇拜的少年将军,竟是沈家儿女七拐八绕的表兄徐悦?!
“还没见着,徐大人新补上指挥同知的职,近日里怕是有的要忙,许过些日子会来拜见老太太。”灼华莹笑嫣然道:“到时候我使人叫你,铁定叫你见上一眼。”
“嗳,谢姑娘!”严厉嘿嘿笑眯了一双眼,想了想,又有些可惜的说道:“指挥使郑大人明年便要任满了,指挥同知的缺却是早就空下的,我还以为陛下会让徐将军明年来北燕,补上指挥使的缺儿呢,想不到只是补了指挥同知。”
灼华笑意如花影依依,缓缓道:“徐大人是兵部侍郎,是三品的职,可都指挥使却是从二品的官儿,中间虽只差了一级,但都指挥使到底也是封疆大吏,需得挑选官场经验老道的大人来,不可随意补上,徐大人才二十一呢!便是三品的官职,满朝里看去,又有几个能做到的。”
好些人,在官场熬了一辈子也不过四五品的官职,能以三品官职荣恩养老的,已经算是天大的运气了,如徐悦这般的,倒是凤毛麟角。
更何况,似定国公府与魏国公府这般的老牌权贵,在朝中的势力盘根错节,姻亲遍布,上位者最忌讳的便是这样的府邸掌兵权,往年徐悦出征,多是做副将,即便小战役时掌了兵权,但凡班师回朝都是第一时间上交兵符。是以,不论朝中是否有合适的人选,即便皇帝有心,魏国公都不会让徐悦如此年纪轻轻就接任北燕都指挥使一职。太打眼了,便要惹了旁人心中有刺了。
严厉重重点头,与有荣焉的感觉。
正说着话,沈煊慧和沈焆灵也坐了过来。
沈焆灵在她前头的位置坐下,反身挨着她的课桌看着她,沈煊慧则往她身侧挪了挪,与她挨在同一张软垫坐着。
灼华眼神游转在两人的面上,却见二人笑意温柔,和和气气,一副姐妹情深的样子,丝毫不见前两日的剑拔弩张,心下不禁大赞一声:好忍功!好演技!
前世里沈煊慧无人敲打,活的莽撞无知,最后惨死北燕,今世里老太太镇着盯着,赵氏劝着调教着,倒叫她越活越顺。
苏氏下绊子的第二日一早,沈大姑娘借着给祖母请安的机会,上演了一场“嫡庶尊卑”大戏。
她笑容得体的往老太太面前一跪,口气既恭敬又亲近,笑语嫣嫣道:“祖母容禀,这几日孙女想了又想,从前三妹妹还小,孙女仗着自己是长姐,又与妹妹亲近和睦,不知羞的样样占了好的,只是如今三妹妹长大了,咱们也即将出孝了,以后出门与别府的交往,总不好叫人看着咱们府庶女样样好过嫡女的,三妹妹是个不计较的,可总也要估计着家中的体面不是?是以,孙女想着,往后不论吃食、衣裳饰物的,都该从三妹妹开始先挑先选。”
与其叫苏氏母女把事情闹得难看,还不如她自己提出来,既不下了脸面,又可在老太太面前表现一番,赢得好感。
老太太没想到她会主动来提,见她如此懂事,对她更是和颜悦色起来。
“你们姐妹和睦,这些小事祖母也不愿拿出来叫你们姐妹不愉,如今你想的很周到,又体谅了家中体面,祖母心里安慰。慧姐儿放心,到底你是长女,家里的好处自然也不会少了你的,断不叫你受委屈。”
沈大姑娘笑容明丽,态度从容又谦卑,说道:“家中祖母宽和,父亲慈爱,咱们姐姐妹妹的又是这样和睦亲近,孙女只觉得庆幸之极,哪里觉得有半分的委屈。”
老太太听着心中极是熨帖,对沈煊慧的表现很是满意,难得的拉着她说了好几句话。
而沈焆灵,前世里苏氏把持着府里,自己与她多亲近,后又成了嫡出,有国公府的门第,有得力的外家,事事顺样样好,叫苏氏调教的心思深又忍功了得。
如今,与自己的亲近不过尔尔,沈煊慧又厉害起来,所以苏氏才一掌权,她便急着端起嫡女的架子,想压沈煊慧一头,却又叫沈煊慧这个嘴巴利害的处处刺挠着,性子反倒越发的骄躁起来,更显处处吃亏。
这回苏氏的安抚劝慰,也不知这二姐姐又能忍下多少天呢?
沈煊慧笑容和煦明艳,一脸好奇的问道:“听你们在说徐世子,他不是魏国公府世子么?怎么的又是将军又是轻车都尉?”
沈焆灵神色柔软,语嫣轻轻,也跟着问道:“是什么来着、怀远将军,早前便是从三品的官职了,一般来说外放会升官儿,怎么徐世子补的还是从三品的职呢?”
严厉眼神发亮的猛点头,满脸写着他也想知道。
灼华略一沉吟,盘了盘朝廷里的官职门道,斟酌了一下,慢慢解释说道:“怀远将军便好似训丰大夫一般,是散官虚职,轻车都尉则与公侯伯一般,是勋爵。”
严厉疑惑的问道:“徐大人是魏国公府的世子,怎么还能授轻车都尉?“
外头的太阳大了起来,竹子也挡不住,明晃晃的晒进来,喊了沈煊慧和沈焆灵帮忙,一道用力将她的座位往后挪一挪,避开阳光的直射。
避开了刺眼的光线,灼华慢慢道来:“魏国公的爵位只嫡长子可继承,那轻车都尉便可叫次子继承,这是陛下的恩典,只要陛下愿意,自然就没有什么冲突了。”
煊慧恍然道:“陛下如此恩宠,若再升官儿便不妥了,想是要叫他人眼红的。”
沈焆灵的面色微微一变,转瞬恢复,一人之身有两个勋爵可袭承,才二十一的年纪已经是三品的官职,而徐惟因为不是嫡长子,就得靠自己的努力入朝为官,真是不公。
灼华见她面色瞬间的有异,便猜到她心中想法,故意说道,“外放倒也未必非要升职,也可兼任,所以徐大人如今既是兵部侍郎,也是北燕的指挥同知,比之升职,更加有分量。”
沈焆灵柔弱一笑,似随口一问,她道:“徐惟表哥为何不能靠荫蔽入朝呢?”
灼华看了她一眼,笑意闲适温缓,道:“靠着家族荫庇入朝左不过做个无关紧要的虚职,又有什么趣儿,二公子好读书有才学,若能得中入翰林院,将来再入内阁岂不是更好?”
“沈三妹妹说的真好。我听父亲说过,像咱们这样的有爵人家,家中男子基本都是可以靠荫蔽谋职,只是爵位既可以带来便宜,也会带来麻烦,是以,只世子直接靠荫蔽入职,其余子弟都是要靠自己努力的。魏国公府是如此,我们文远伯府是如此,你们定国公府不也是么?”
耳边忽然窜出来的声音吓了灼华一跳,一回头,却见学堂里人忽然多了起来。
右手边一列已经坐满,依次是烺云、蒋楠和徐惟。
大哥哥目光带笑,似对她的回答很赞赏。
蒋楠对她笑的和煦温柔,似十分好奇。
徐惟似为她方才的“入阁说”而扬眉,摇着扇子笑的潇洒。
想起姨娘说的话,沈焆灵飞快的看了徐惟一眼,嫣红了脸色。
灼华身后的桌上是煊慧的笔墨,宋文蕊正挨着后头的桌儿,见她回头回以娇娇一笑。
而宋文倩则在走道右侧的靠墙中间位置坐下了,见她望过去便朝她点了点头,嘴角若有似无的一扬,依然冷冷清清的样子。
她的前头是顾华瑶,后头的位置有书无人,约莫就是宋文蕊的座儿了。
走道右侧最前头是郑云婉,然后是胞兄郑景瑞,后面是柳扶苏和一个不怎么认识的姑娘。
再瞧众人都安安静静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唯宋文蕊一头扎了进来,眼神更是露骨的直往徐惟和蒋楠身上瞟去。
这就……很是有意思了。
众人起身团团行了礼,哥哥妹妹的叫了一气,这才再次落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