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初一看向谈亦承。
谈亦承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绷着脸不说话。
沈初一轻咳一声:“这老爷子迷路了,要去华锋楼,我没证件进不来,只好……爬墙。”
谈亦承看她一眼,又看向老爷子,声音有些微微发颤:“您,您怎么在这儿?”
沈初一挑眉,这是,认识?
老爷子笑呵呵:“之前手头那个课题,几种设想都走进死胡同,就停滞了很久,我最近又有点新想法,想去研究室弄个模型计算一下,可谁知道怎么走都找不到。”
谈亦承眼睛微微发红:“是关于近代c省西南山区地质环境和自然灾害规律的那个课题吗?”
老爷子有些惊讶:“你知道?你是……系里的学生?我没见过你。”
谈亦承抿唇:“郑老,我是谈亦承,我六岁时,跟外公一起去拜访过您。我外公是谈遨。”
老爷子怔忪片刻,好像从尘封许久的记忆中翻出某些画面。
他上下打量着谈亦承:“谈遨……你是谈将军的外孙?那个小熊猫?”
谈亦承:“……”
沈初一来了兴趣:“小熊猫?”
老爷子的情绪瞬间高起来,转头跟沈初一说:“他第一次来我家,白白净净的,哪哪儿都好,就是一双黑眼圈,黑得吓人,我太太说,这活脱脱一个小熊猫嘛!”
沈初一忍不住看向谈亦承的脸。
谈某人眼皮微抬,攫住她的视线。
嗯,这双眼可真漂亮,就是……
沈初一一点儿被抓包的自觉都没有,既然被发现了,那就大大方方地看。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天色昏暗,看不清楚。
现在么……
这位帝都大学最年轻的教授,大概是只睡眠不足或者肾虚的小熊猫,眼底还是淤青一片。
但一点都不损他的漂亮。
沈初一点点头,认同地说:“现在也还是。”
谈教授没吭声,不过从他的眼神中,愣是看出几份无奈。
老爷子笑着跟沈初一说道:“来我家那次,小熊猫才六岁,我跟他外公闲聊间隙,他问我,学地质就是研究石头、研究地貌,能勘探石油、采矿等等,除了这些,地质学还能做什么?”
老爷子又看向谈小熊猫。
“我当时丢给你一本书,是老版的《地质学基础》,里面有不少我写的笔记,让你自己去找答案。我跟你外公聊着聊着忘记了时间,晚饭前,你外公带你离开。”
“临走的时候,我问你找没找到答案,学地质到底能干什么?你记得你怎么回答的?”
谈亦承轻叹一声,笑了:“都是童言,您还记得啊。”
老爷子道:“当然记得,很有趣的形容,你说,研究地球打喷嚏。”
老爷子呵呵笑:“没错,我的研究方向就是,找出地球打喷嚏的规律。我问你感不感兴趣。”
谈亦承缓声道:“我说,医生都无法预测人在几点几分打喷嚏,地质学家却要预测地球什么时候打喷嚏。”
“地球那么大,没有人亲眼见过地壳地核,更没有人经历过沧海桑田世纪更替,地质的一切都是通过既有推定而来。”
“比如石油是怎么形成的?迄今依旧只是各种推测。因为在实验室环境下,想要达到石油形成时的压力环境已经很困难,即使不惜成本模拟出类似环境,可石油的形成依旧需要百万年甚至更久,这个变量就不是实验室能控制的了。百万年,谁能等到结果?”
老爷子笑着接道:“所以你认为,我的研究方向根本没用,还不如去采石油挖矿,至少立竿见影。”
谈亦承笑:“对。”
老爷子意味深长:“否定越多,证明你思考越深入,深入,就会入迷,当时你才六岁。所以你现在……”
谈亦承轻咳一声:“我学了地质,现在大学地质系当老师,也有自己的研究课题,方向……就是研究地球打喷嚏。”
“哈哈哈,好!”
老爷子笑着拍谈亦承的肩膀,“走走,跟我去研究室,咱们边走边聊,我又想到了另一种测定方法……”
沈初一眼睁睁地看着这位老爷子,从垂垂暮已的老人,一点点变年轻。
头发还是花白,但脊背挺直,走路虎虎生风,整个人好像年轻了20岁!
20?
她看向谈亦承。
她记得这位小熊猫教授,今年好像就是二十五六岁。
他和这位老爷子见面是在六岁,那差不多就是在20年前。
所以,这位老爷子是变回了他见到“小熊猫”时的样子。
老爷子和谈亦承走在前面,沈初一提着自己的东西跟在边上。
谈亦承走几步就转头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