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初在猎猎风声中开口,声音带着难掩的温柔眷恋:“我以前从未想过,有一天我会和一个小姑娘同乘一匹马。”
不多时,二人已行至丞相府附近。晏初在拐角处把小姑娘抱下马,目送着她走进丞相府的大门,望着前方怔怔站了好久,直到那背影拐了个弯儿消失在视线里,才恋恋不舍回了将军府。
晏初后来公务繁忙,二人自此又过了十几天没再见面。
顾盼曾答应了晏初每日给他写一封信,今晚也不例外。晏初习惯在第二日清晨回信,没想到这回紧接着便写了回信,让鸽子乘着朦胧月色把信捎给了顾盼。
顾盼正要关上窗歇息,才走到床边,便听见窗边扑啦啦一阵响。顾盼心底暗自疑惑,再次推开窗,那只瘦了一圈的鸽子霎时飞了进来。顾盼以为是什么要紧的事,急忙展开字条细细看了看。
信上说,晏初亥时会过来陪她赏月。
顾盼放下信朝窗外看去,除却一片浓郁如墨的黑沉夜色,一轮圆月高高挂在空中。
今日是十五满月。
晏初一个端正守礼的君子,不知何时跟着小姑娘学会了翻墙,亥时便偷偷翻过丞相府的西厢房院墙,落在小姑娘的院内。他近几日公务太过繁忙,今晚才抽出些空来,便想着偷偷来看一眼顾盼。没什么龌龊心思,只是想和小姑娘一起看看月亮,顺带看一看他的小姑娘。
小姑娘的闺房里点了一盏孤灯,晏初站在门口侧耳听了一会儿,虚伪地叩了叩门。即使房门并未上锁,在得到小姑娘的允许之前,他只是安安稳稳地待在门外。
顾盼蹦蹦哒哒跑过来,给晏初打开门。见到心心念念的小姑娘,晏初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笑来。虽然只是唇边一点点的弧度,但瞬间便柔和了他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眉眼。
小姑娘歪头问他:“我们去哪儿赏月?近处可有什么赏月的好地方?”
晏初神神秘秘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小姑娘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晏初已搂着她的腰飞上西厢房的屋顶。
小姑娘找了处干净瓦片坐下,拍手欢快道:“在屋顶上赏月,总觉得比在地面上赏月,离月亮更近一些。”
晏初假装抬头看了看月亮,最终还是急不可耐回转过头看向他的小姑娘,小心翼翼问道:“以后要不要再来屋顶上赏月?”
小姑娘点点头:“可以啊。”
晏初抿了抿唇:“我是说,一起来屋顶赏月。”
小姑娘后知后觉明白,晏初是在拐弯抹角问她,以后的夜晚,可不可以再次翻墙来西厢房找她。
小姑娘笑得眉眼弯弯:“好啊。”
晏初只觉快要醉倒在小姑娘水涟涟的眼波里了,瞧着她绯红的脸颊,很想咬一口尝尝是不是甜味儿的。用不着什么美酒,只要跟小姑娘在一起,他都过得如痴如醉。
有意无意地,晏初凑得很近,衣角挨着衣角,肩膀碰着肩膀。她仰头望月,眼中满是柔软的情绪。而晏初偷偷看他的小姑娘,不知道自己又是怎样温柔的眼神。单单是看着她,他已心满意足。
小姑娘看了半晌月亮和星星,感叹道:“和月亮比起来,人的一生实在太过短暂,几十年便成为一抔黄土。近乎永恒的,大概只有月亮吧。”
晏初对此不置可否。他本意是和小姑娘一起赏月,可小姑娘分了太多心神给今晚的圆月,晏初又有些吃味。
“你今日又去哪儿疯玩了?”
晏初突然出声问她,拉回小姑娘的注意力。
小姑娘果然回转过身,一心一意看着晏初的眼睛:“我今日去吏部尚书的府邸,瞧见一位漂亮姐姐哭得极为伤心,哭得人心都要碎了。”
晏初平和的嗓音听不出什么情绪:“那偷偷抹泪的,大概是二夫人家的小姐。她前几日才定了亲,性子又温温顺顺的,哪管得住那玩心大的宋公子。又是个懂事孝顺的,不与二夫人诉苦,是怕二夫人担忧惦念。”
顾盼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晏初又低声道:“她管不住那宋公子,你却管得住我呢。”
小姑娘掐了掐他腰间的软肉,晏初也不恼,依旧笑得温柔。自认为反击的报复反倒成为一种变相的撒娇,小姑娘只好松开手,继续抬头看那圆月,长长叹出一口气。
晏初歪头看她:“你叹气作甚?”
“为什么那位漂亮姐姐哭起来梨花带雨,我哭起来面目狰狞啊。”
晏初回想了一下,小姑娘上次哭鼻子还是十一岁那年,抄书抄到崩溃时嚎啕大哭。没什么仪态可言,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把他的整个衣袖都用眼泪浸湿了。
晏初刮了刮小姑娘的鼻尖,半是玩闹半是认真道:“不必为此忧心,成亲之后我绝不会让你落泪,你也不会有面目狰狞的机会了。”
因着公务繁忙,晏初后半夜才入睡已是常事,但小姑娘陪晏初聊到后半夜,已经有些熬不住了,小脑袋小鸡啄米一般一点一点的。夜风有些凉,晏初把外袍脱下来披在熟睡的小姑娘身上,将人环抱在怀里,用体温温暖着她,好似这件事已经做过千百遍了一样熟练。小姑娘咂了咂嘴,枕在他的心口上睡得香甜。晏初紧紧搂着小姑娘的肩膀,以防她困得迷迷糊糊从怀里倒出去。晏初听着小姑娘浅浅的吐息,依偎着她仰头看浩瀚星海。
近乎永恒的还有别的什么,他只是没说出口罢了。
晏初俯下身,在小姑娘额上落下一个虔诚的轻吻。
漫漫长夜,所幸有你相伴。
小姑娘清晨醒过来的时候,已安安稳稳躺在床上,严严实实盖着被子。晏初早已不见了踪影,想必已回将军府了。顾盼起身穿好绣鞋,转身却看到桌上压着一样东西。取过一看,竟是一幅画儿。
画里是一对依偎着的小人儿,一起抬头望着圆满明月。
底下一张纸草草写了一行字:
“你可睡得太沉了!”
第38章 下棋
那日自酒楼回府后, 萧楚何待要解衣入睡,却从衣衬里掉出一方素白色手帕来。帕子掉到正红色床铺上,那方白色显得愈发刺眼。
这方手帕, 是他衣领上落了糖葫芦的糖渣时, 小姑娘给他的。小姑娘心性大忘了拿回去,他也不知怎么想的, 一时存了私心,便悄悄放到了怀里。萧楚何俯身捡起,手指下意识捻了捻, 质地是上好的苏绣,触感细腻柔软, 还带着些自己捂热的温度,左下角一枝栩栩如生的梅花。他将其放在鼻下嗅了一口, 闻到一点极淡的香气。接着,终于醒悟过来自己在做什么,萧楚何面色变了变,连忙将帕子扔到了地上,慌里慌张给自己倒了杯冰凉的茶水, 仓促灌进喉咙。
冰凉的茶水再度唤醒了萧楚何的理智,他越过地上的手帕走向床边,摘下发冠脱下外衣, 盖上被子上|床入睡。
但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萧楚何睁着眼睛盯着屋顶愣神了许久, 披上外袍走下床。他的脸上露出一点挣扎之色,一双浓黑如墨的眼睛紧紧盯着手帕看了半晌,最终还是按捺不住的,弯下腰将帕子又捡了起来。
窗外似乎有雨声淅淅沥沥, 萧楚何走到窗边,推开那扇紧闭的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