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翡喝了口茶,面色稍缓,吩咐道:“你亲自送她回去。”
常德忙道是,出去了,只不过片刻,又回来了,愁眉苦脸,为难道:“朗姑娘不理小的,小的也不敢用强。”
容翡眉头非常明显的蹙起,常德常侍左右,自然知晓这是真动了几分怒意,还以为下一刻就要发作,谁知容翡闭了闭眼,竟生生又忍了下去。
“随她去吧。”
容翡十分冷酷的说道。
常德应了声是,便躬身退下。未走几步,身后传来容翡不悦的声音:“胆子越发大了,什么时候学的这倔脾气。”
因在家中,常德似随意接口道:“是啊,跟谁学的呢,被谁惯的呢?”
“你说什么?”容翡冷道。
“啊,小的说今儿真有点冷呢,这风越来越大了,好冷好冷,小的再去替公子烧点热水来。”
常德一溜烟跑了。
容翡又喝过一杯茶,看过两页卷宗,夜色渐重,仿佛真的变天,有些冷了。
外头一点声音都没有。
啪一下,容翡扔下书卷,站起来,快步走出去。
院中,明朗抱着双膝,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廊下灯笼暖黄的光照在她皎洁的脸庞上,映照出一点茫然,颇有点像被丢弃的小狗,可怜巴巴,看不出是否哭过,眼中却仿佛蕴着水光。
听见容翡脚步声,立刻抬起头,站起来,迈出几步,又停下来,带着点委屈,倔强和无措,远远看着容翡。
容翡走过去,语声平淡。
“长脾气了,不听话了?”
明朗抿抿唇,“听的。”
“这叫听话?”
明朗便道:“你以前是不是说,我想说什么便说什么,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唯心是从。”
容翡眸光一闪,却不得不答:……是。”
明朗道:“现在我不想回去,不同意你先前的话,我便留在这里,便说了不要,那又有何不对?”
容翡竟一时无言以对。
容翡单手负立,背后的拇指与食指无意识的轻搓,说:“这是两码事。先前提议,是为你好……”
明朗打断容翡的话,黑白分明的双眸中灯火流动,“书上有言,若真为一人好,应考虑那人本身真正的想法和感受,否则,便只是说话人一己私欲,私心而已。”
容翡:……
明朗表面镇静,实则十分紧张,袖中手指微微发抖。这是她第一次如此大胆的忤逆容翡,与他对峙。她不得不这样做。她知道容翡是为他着想,女孩子要矜持,要懂规矩,可一想到容翡所说的,从此以后再不能随时来找他,要与他保持距离,像外头其他普通人那样,客客气气的……她就受不了。
不是说当她是妹妹吗?
妹妹与哥哥亲近一点,不可以吗?
他对殊儿静儿以后也要避而远之吗?
明朗低低道:“长大了就要这样吗?如果是这样,我宁愿不要长大。”
容翡沉声道:“不要闹。”
明朗撇撇嘴,眼中水光立刻汇聚成河,眼看就要掉下来,哽声道:“……我没有闹。”
容翡:……
容翡硬起心肠:“哭也没用,我不会改变主意。”
明朗眼泪在眼中滚来滚去,拼命忍着,道:“……没哭。我……我不回去。回去了,明天……明天再来。”
容翡默不作声,瞧着明朗。
明朗握着拳头,积蓄起所有的勇气和力量,含着泪,倔强的与他对视。
容翡可以说:“随便你。”但他没有。
容翡可以甩袖而去,但他没有。
容翡也可以下令:“来人,拖走!”但他也没有。
他希望明朗能随心所欲,能如他最初和迄今为止都未变过的想法那样,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想说什么便说什么,娇惯一些,任性一些,都没关系。如今,却着实叫他有些头疼。
倒未后悔,只是有些头疼。
何为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如是也。
月亮从云后悄悄探出头来,月色如水般倾斜,照出地面上一高一矮两个身影。
容翡捏了捏眉心。
自己宠惯出来的,又有何法。
“好了,依你就是。”容翡说。
明朗还在拼命忍泪呢,陡然听到这一句,立刻瞪大眼睛:“真的?”眼泪啪啪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