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蜿蜒千里的极光冲天而起,横亘整片天地。
海面激起千层巨浪,几乎触及天穹,而天穹也在往一侧倒塌,滚滚乌云往海水中倾泻,海天相融成一片墨黑,只有那条极光是泾渭分明的界线。
下一瞬,这条极光从半空径直坠落,光芒逐渐暗淡,接触到海面的前一刻,化作一粒微小的白点,在水中摔出一朵同样微小的浪花。
少年被狠狠摔回海面,整个人蜷缩起来,尽量躲开劈落在周身的天劫。
这个时候,他还在留意海底的动静。
有微不可觉的崩裂声响起,像初春河面坚冰开裂,或是嫩芽破土,清脆而蕴势磅礴。
海底宫殿自中间出现一道裂隙,像一株被劈成两半的树,往两侧倾倒。
他一只手慢慢攥紧,骨节泛白,裂成两半的宫殿也随之一寸寸往回合拢。
海水轰隆作响,而海底只有屋檐上的白雪洒了一点,檐下的铃铛碰了三两下,平静得像是工匠在小心翼翼地修补精雕细琢的水晶。
少年每呼吸一下,便有无数利刃往肺腑中窜去,剧痛让他无从分心。
他眼底却有浅淡的笑意。
宫殿完好无损,她就不会知道这里发生的一切。
—
小圆球在经历了春夏秋三季后,定格在一个漫长的冬天。原本已经放晴的天空重新开始下雪,鹅毛似的,落在那行歪歪斜斜的脚印上。
等白梨发觉屋内只剩下她一个人的时候,殿门已经打不开了,只有胖鱼还在她身边游窜,似乎在哀求她不要出去。
门打不开,她便一扇扇窗户试过去,同样也是坚不可破。
他困起人来一如既往地不留半寸余地。
“阿梨?”
身后窗户的缝隙内,挤进几缕浓绿烟雾,玉光一闪,覆在窗户上的禁制自动消散,窗户后露出两条人影。
绫烟烟马不停蹄地找到玉灵,软磨硬泡靠着旧交情才求得一臂之力。看到少女毫发无损,她如释重负,隔着窗户朝白梨伸出手,“快跟我出来,我带你逃出去。”
白梨的目光却落在她另一只手里攥着的一枚玉色鳞片上。
绫烟烟解释:“这是玉灵前辈给我的,我方才就是靠着这枚鳞片潜入白浪海,打开这里的禁制。”
原来如此。
玉灵最讲究一物换一物,怎么可能平白无故让他随意进出鹤烟福地?他拿自己的逆鳞作交换,才能阻止玉灵插手此事。
可是这最后一枚象征着血脉的鳞片拱手送与别人,他该怎么回家?
“阿梨,快走吧!”绫烟烟在催促她“这里禁制修补得太快,单一枚鳞片撑不了多久。”
夏轩也焦急道:“白姐姐,别发呆了,快跟我们一起走吧!”
白梨对他们的催促充耳不闻,反而退回屋内,在床头找到了小圆球,小世界停止在冬天,不管下多大的雪,那行脚印始终清晰可见,似乎等另一个人回来,四季才会继续交替下去。
天际隐隐传来风雷之声,无数道剑光犹如拖曳着长尾的彗星,朝着海面坠来。
“是姜师兄带着剑宗的道友来了!”绫烟烟恨不得从窗户跳进去:“阿梨,再不走真的来不及了。”
主角团带人大刀阔斧地杀进东域,那段围剿的剧情已经近在眼前。
胖鱼扭着尾巴往白梨怀里拱,蹭着她衣襟,似是在竭力挽留。白梨安抚似的摸了摸它,撑住窗檐跳了出去。
双脚落地的一刹那,她身后的宫殿似乎也有所察觉,玉阶墙壁迅速皲裂,像老人脸上的皱纹,花瓣枯萎,海水凝滞不动,绡纱与明珠一瞬间光芒黯淡,游鱼吐出的气泡静止在半空,整片海底陷入一片永夜,像一只被抛弃的宠物,发出哀恸的呜咽。
这片暗夜上空,还交叠着一片乌云翻滚、雷电交加的天空,但这座洞天平静得像是被无所不摧的天劫遗忘了。
或者说,是被保护在一个小角落,所以她毫无所觉。
他把最重要的东西当做筹码,把最美好的东西留给她。
“师姐,夏师弟,找到人了吗?”
护送绫烟烟和夏轩的两个剑宗弟子走过来,见到白梨,两人立刻露出同情的神色,围着她问东问西。
“你就是丹鼎门的道友?你师父重阳真君到我们剑峰来寻你了,师姐为了找你还特意去了鹤烟福地。”
“听说这里时间流逝极慢,那你一定被困了很久,你没事吧?”
白梨没有反应。
两人见她呆滞着不说话,以为她被吓傻了,愈加义愤填膺:“他竟然用禁制把你关在这里,简直禽兽不如!你别怕,现在已经没事了。”
这一排紧闭的门窗,是为了把她困在一个安稳的小世界里,同时也是告诉别人,她是受害者,她与这些事没有半点关系,要责难要寻仇、要杀要剐都冲他这个始作俑者过来。
“你放心,姜师兄已经赶来东域了,这里就他一个人,根本无法与我们抗衡,我们会替你好好教训他的!”
两人还在替她声讨,绫烟烟突然伸手让他们住嘴。
于是四个人都看到,上一刻容色冷淡的少女,一瞬之间泪流满面。
“是我想跟他在一起。”
绫烟烟神色复杂,夏轩迷茫而震惊,其余两个剑宗弟子张大嘴愣在当场。
“是我想跟他在一起。”少女怀里抱着落满白雪的小圆球,肩头停着白鱼,说道:“我喜欢他,不管他做什么,我都不想让他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