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梨将背在身后的信纸拿出来,“如果你们找到了她,就用纸鸟帮我把这封信送到巨阙剑宗,如果你们没有找到她,那就把这东西扔了。公平交换,这样你们信了吧?”
姐姐迟疑地接过信纸,拘谨地捏着一角,“你就不怕我们偷看?”
白梨神色不变:“你们想看也看不懂啊。”
姐姐犹豫片刻,当着她的面打开信纸,面上一片茫然。
姐弟俩幼年时期在家族中封闭式培养,童年时期又被掳走做人质,少年时期在朝暮洞天蹉跎近百年,如今才重见天日,外面发生的一切,他们都一无所知。
姐弟俩对视一眼,朝白梨轻轻点了点头,“那好……”
两人动作同时僵住,直直地盯着她背后,身上开始冒寒气。
少年抱着手侧倚着檐柱,微笑道:“还没走,想在这里待一辈子吗?”
姐姐背在身后的手,偷偷把信塞进了衣袖,拉着弟弟便走。
“等一等。”
白梨觉得这两人离开得太顺遂了,没有经历一番艰难险阻,就能走出海底,不大像他的行事风格。
她转过脸,一本正经地盯着檐柱旁的少年,无声地说:快把小把戏撤了。
薛琼楼眼神迷茫,装得一片无辜。
白梨走到他身边,继续严肃地盯着他。
他终于妥协,伸出右手轻轻一招,那对姐弟身上有一黑一白两道虹光掠进他手心里。姐弟俩面色别提有多惨白,白梨这时才移开目光,朝他们眨眨眼睛:还不快走。
“阿梨,你错怪我了。”薛琼楼指着自己手心,“其实这两个东西,是用来保护人的,能让他们一路顺风。”
白梨一语道破他的心思:“半路失踪才对吧?”
两枚棋子在她的注视下砰然碎裂,少年恬不知耻地解释:“我想让他们死,又何必放他们出去找族人?”
“等他们兄弟姐妹团圆的那一日,这两枚棋子随便碎裂一个,或是一起碎裂,他们都会瞬间从天堂坠入地狱,我说得对不对?”
薛琼楼垂眸看她半晌,发出一声气音般的轻笑,在玉阶上坐下来,手心里还握着那两枚碎裂的棋子,发出轻轻的碰撞声,像是默认了。
这家伙简直一点都不知道与人为善。
少年的侧脸在幽幽的光线中皎皎如玉,嘴角弯起的那一抹弧度,和方才那个虚幻的小团子一般无二地干净无暇。
他手心纵横交错的疤痕,已经褪得很浅,但仍能看得出来。白梨叹着气在他身旁坐下,“不疼吗?”
碎棋相撞的声音,如雨滴砸在石板路面。薛琼楼玩笑似的:“你亲我一下,就不疼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却是正襟危坐,无论何时脊背都挺得笔直,自小受的都是最严苛的教导,哪怕是表里不一的伪装,也谨言慎行地恪守儒门礼节。
和养父一模一样,但也有点像生父。
地面上应当起了风,传到这片幽深的海底,便化作海螺里的天籁般的风声,隐约夹杂着沋沋湲湲的水流声。
正托着腮的白梨在着两片此起彼伏的声音中僵住。
身旁这人她了解得很清楚,哪怕没有害人的心思,也要不痛不痒地捉弄一下。这回也是在开玩笑,她要是真的凑过去,会被嘲得体无完肤,是的吧?
她一寸一寸地转过脸,少年面容瓷白,微微垂着头,侧影看着有些零丁,像窗前那一遍遍独自徘徊的身影,或是趴在案上偷看话本时那蜷缩起来的那一团。
白梨左右为难,左思右想,最后拖着腮的手捂住了脸。
不管了,被捉弄就被捉弄吧,反正不是一次两次了。
她把手撑在地上,贴在掌心的玉砖冰凉滑腻,身体微微前倾,慢得像一只吭哧吭哧开始爬葡萄架的蜗牛。
朝暮洞天里的光阴,本就流逝得十分缓慢,一步路能迈过去的咫尺之距,却仿佛隔了千山万水,翻山越岭才能相遇。
少年侧颜静如止水,长睫却抬起一寸,低眸时映的是夜,抬眼时便有了微光。
脸侧有温热紧张的呼吸卷上来,他便恰到好处地偏过脸,没有隔着冷硬的面具,也不是转瞬即逝的泡泡,而是早有预谋似的,与这片温热细细软软地贴在一起。
一股颤栗顺着脊背窜上来,过电似的传遍四肢百骸。
白梨懵了一瞬。
等一等,他怎么……转过来了啊?
只是一下蜻蜓点水,水波不兴,甚至没有泛起涟漪。
薛琼楼看着少女木然呆滞的脸,紧绷成一线的嘴角,轻声道:“阿梨,你之前是不是动过我书房的纸笔?”
她好似有点回了魂。
“还把什么东西给了那对姐弟?”
白梨模糊的视线又变得清晰起来,思维也开始转动。
他把手放上她后颈,轻轻揉捏一下:“是想带信给他们?”
白梨好想大声喊出来,你搞清楚一点,我是想救你的狗命,直接跟你说你肯定不答应,看吧,就像现在这种语气!但现在呼吸都交融成一股,她只能微微张开嘴。
可她一开口,薛琼楼就吻进她唇内。
温温软软的相抵,细细慢慢的碾磨。他清风朗月的表象下藏着虚伪卑劣,再往下挖掘,却还是一片温柔与克制,是仅剩的细风柔雨的温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