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梨。”
白梨仔细盯着,又被一道声音扯走注意。
暮春晚上寒意料峭,薛琼楼臂间搭着一件雪白的披风,走过来替她披上,披风轻薄,不至于闷热,领口上有精致的缠枝纹。他系了个蝴蝶结,替她将帽子扣上,“走吧。”
少女身上像盖了一层雪,在夜色中散发着莹润的淡光。
薛琼楼走在前面,身旁却空落落的没人跟来,一回头却发现她正跟着绫烟烟一起有说有笑,姜别寒像个护花使者走在一旁,听两个女孩叽叽喳喳,自己默然不作声,但笑容灿烂。
少年眼中浸染了些许黯然的夜色。
在幻境中也走得这么近,亲密无间似的。
他移过目光,看见姜别寒背后整只剑匣都消失了,接下来开始灰飞烟灭的是他的衣袍。他走在两个女孩身边,神态与往常没有一丝一毫的差别。
薛琼楼跟在后面几步远,黯然的眼瞳中又染上些许笑意。
又有人要消失了。
长街两侧有一些散修在摆摊,金色的莲灯在夜色下有些蜡黄,映得摊主面容森森如鬼魅,迎面而来的行人举手投足间也有不自然的僵硬。
“姜师兄,我想买这个。”绫烟烟指着货摊上一只兔子面具,转头问:“阿梨,你也挑一个吧。”
白梨在琳琅满目的面具中挑了个狐狸面具,在脸上戴着试了试。
“你戴歪了。”一个声音在她身后说。
一只手伸过来,从她手里拿过面具,捏着她下巴轻轻抬起。面具的阴影当面笼下,衬得面前少年的身影有些模糊,两条瀑布般的袖子垂在少女身侧,让她整个人依偎在怀里。
狐狸左眼眼尾那一缕艳红,在幽幽浮动的灯火中,迤逦得扎眼。她仰起脸,掩在面具后的眼睛望着他,波澜不惊。
薛琼楼随手付了钱,“走吧。”
她眨了眨眼,面具后的声音有点闷闷的,“我们等一下他们啊。”
“好。”他也随手拿了个狐狸面具给自己扣上,那缕红色跑到了右眼眼尾。
两人面对面站着,眼尾的红重叠在一起。
一旁姜别寒也在给绫烟烟挑面具,是翘着两只长耳朵的白兔面具。他两条腿已经淹没在漆黑的夜色中,却恍若未觉,认认真真地给绫烟烟戴上面具。
他身上飞出泡沫的速度开始加快,空中挤满透明的泡泡,夜色便是暗黑的海水,将泡泡送上高空,砰然碎裂。
啪。
快要打完结之前,姜别寒彻彻底底消失得一干二净,兔子面具掉在地上。
绫烟烟目色呆滞,那一声之后,眼珠才木然动了动,眼里淌下一行清泪。
“面具怎么掉了?”白梨弯腰替她捡起来。
绫烟烟摸了摸脸,摸到满掌冰冷的眼泪,歪着头似是感到好奇。
“诶,你怎么哭了?”
“不知道啊,可能是夜风吹得太冷了。”
“我替你戴面具吧。”
“好啊。”
少年站在一旁,把狐狸面具推了上去。
泡沫做成的人,也会感到伤心?
白梨继续往前走,迎面而来的人群在她眼里模糊一片,她握着绫烟烟的手,掌心里也开始飞出泡沫。
她视若无睹,拨弄着狐狸面具上的流苏,将面具往上推了推。
尺素江里不知何时多了几条画舫,画舫推开布满整片江面的花灯,顺流悠悠飘来。栏杆旁人头攒动,有人低头看水里,水里团团锦簇的花灯好似漫山遍野的织金玫瑰,也有人抬头望天,今夜无月,繁星密斗犹如一场莹莹大雪。
画舫每行驶一段距离,便放下一段卧虹般的长桥,让岸边的游人上船游赏。
“我们也上去吧。”绫烟烟提议。
白梨点点头,人群在此处拥挤起来,她被挤得趔趔趄趄。
一缕风丝从她袖底飘过,堵塞在她面前的人,不知为何自动向两侧分开,刚好给两人让出一条小路来,径直通往那条长桥。
风丝来自于身后,白梨回过头,灯光犹如夕阳铺散在海面的余晖,浮动在平滑似镜面的青石板上,戴着狐狸面具的少年踩着这片浮光,不远不近的缀在后面。
有清风自他袖底徐来,宽大的袖袍微微鼓起,像一片伶仃的云,游荡在灯红酒绿中。
人群流动起来,长桥自画舫上放下。
“我们快上去。”绫烟烟拉着白梨就走。
白梨手心的泡沫越来越多,很快她发现,绫烟烟的袖子变得空空落落,越是靠近江岸,成千上万盏花灯拼凑出的光便越旺盛,而她的背影融化在淡金色光芒中,转瞬间无影无踪。
白梨手里一空,牵引着她往前的人不见了。
她身后的手却被人无比自然地牵住。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