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别寒捏着写有自己名字的灵签,像人群中兀立起一柄剑锋。
溯世绘卷旁有一圈微光亮起,仿佛凭空出现一张巨大的镜面,微波涌动,镜面中慢慢汇聚起一条江流,地面隆起一个微小弧度,寸寸白玉砖如细密的鱼鳞延伸向远处,空中以墨笔勾勒出片片青砖白瓦的屋檐廊宇绣闼雕甍。
一模一样的鹿门书院。
镜面里面是一座设了禁制的小秘境,用以切磋,又不会影响到外界的观战者。
书院同门递上一杯清茶,宋嘉树只喝了半杯,另外半杯则被他端在手里,一起进入了小秘境。
两人相对行礼。
姜别寒的长鲸自动从剑鞘中飞出,剑身上有一片微不可觉的细纹。
这还是那回对抗巨鲸时留下的碎裂痕迹,虽然途中一直在修补,但不可避免还是留下了瑕疵。
而且这回,第一个遇上的对手就是山主的嫡传弟子,看着笑容满面,实则对付起来可不轻松。
他觉得不轻松,宋嘉树更是觉得棘手。
怎么一上来就要跟长鲸剑剑主对打。
他偏头看了眼观战席的李成蹊,平复好心境,将手中茶杯微微往前倾斜。
一股裹挟着碧绿茶叶的清澈水流从杯中倾泻出来,源头如手指般细小,随着水流蜿蜒而前,便化作蟒腹般粗壮,茶叶绕水悬绕,犹如锋利的剑刃,将水流切得呲呲往外迸溅水珠。
“上善若水,厚德载物。”
绫烟烟解释道:“这是儒门法术。”
停在姜别寒身侧的长鲸凭空消失,掠出一道朴实无华的白虹,宛若一尾灵巧的游鱼,一头扎进水中,一路乘风破浪,水流分叉成了两股。
下一刻,白光暴涨,两条袖珍的江流在半空砰然决堤,水珠四下乱弹,茶叶纷纷而下,如一片青翠欲滴的天街小雨。
剑气犹如在切割钢铁,发出一片攒簇的金石之声,连秘境外的人都捂住耳朵,不敢细听。
宋嘉树摸了摸脸,后知后觉地发现,脸上被切开一道细长的血口。
飞剑停在他眉心处。
与剑修厮杀,生死一瞬。
“还是姜师兄厉害嘛!”夏轩十分得意:“要这么多绣花枕头的套路干什么!”
看上去一切顺利。
白梨一转头,身边空空如也,原本站在身旁的人,不知何时消失了。
不妙的预感又迅速占满胸腔,她挤开人群走了出去。
—
坐于上首的董其梁心神不安,明明是万里晴空,总觉得黑云压城,风雨欲来。他目光往人群中扫了一眼,却没有发现少年的身影。
他挥手招了个书院弟子过来,想让他们去搜寻。
下方人群中,突然传出一阵喧哗。
“怎么回事?”
他以为小秘境内短短几个来回便已经分出了胜负,若真如此,宋嘉树的赢面肯定更小,襦衫老人皱起眉有些不满。
回答的弟子面色煞白:“宋、宋师兄,死了……”
他咽了口唾沫,声线颤抖:“好像是……姜剑主失手杀死的……”
董其梁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
半盏茶功夫之前,姜别寒那柄声名远扬的长鲸,正笔直地对准宋嘉树的眉心。
宋嘉树不敢托大,袖底清风徐来,缓缓将襦衫广袖撑开。丝丝缕缕不易察觉的风,围绕着两人飞旋,似二月杨柳风。
绫烟烟依旧在解释:“这应该是‘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
身旁聚了一大群人,都对这个见多识广的少女钦佩不已,她忙着解说,因而也没发现有两人悄然无声地消失不见。
比试还在进行,众人看得目不转睛。
宋嘉树与眉心的飞剑相持不下,没等这阵“快哉风”平地而起,原本站得稳稳的襦衫少年,忽然之间踉跄了一大步。
他口中鲜血涌出,将月白色的衣襟染得通红。
起初众人只以为他受了内伤,恐怕胜负已定,还有些唏嘘和失望。
紧接着,他身体摇摇欲坠,七窍流血。
姜别寒察觉不对劲,但长鲸剑还悬在他额前,来不及收回,他整个人遽然倒地,身下的血液霎时间染红了一大片白玉砖。
气息微弱无比。
山主最欣赏的嫡传弟子,就这样……死在了擂台上?
姜别寒愕然失色。
秘境外的观战者静默半瞬,爆出一阵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