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中单薄的手腕轻轻一抖,泛着一层浅红,如凤仙花的花汁晕染。
少女紧张到极致的面色在月色下雪白如纸,像那只折了翅膀匍匐颤抖的麻雀,会让人有怜取的欲.望,而不是将翅膀血淋淋地撕下来。
“是吗?”他四下环视:“你说的人在哪?”
装,又装。
满屋烛影猛然摇晃,一缕黑雾袅袅盘旋至半空,横冲直撞寻找趁虚而入的缝隙,发出沉闷的啪啪声,宛如暴雨斜侵门窗。
来不及了,它要进去了!
手腕上的力道还在禁锢着她,少年立在原地,一手扶着拱桥的白玉栏杆,袖袍像一片月光垂下,迢迢月色和云白,不急不缓地轻笑:“你说的这个人,我怎么没有看到?”
窗户发出扭曲的哀鸣,在夜色下显得无比渗人,窗缘被撞得外内挤压变形,岌岌可危。
白梨觉得自己快赶不上了。
薛琼楼黑沉如夜的双眸,盯着她苍白的脸,她有些绝望无助地钉在原地,有一瞬间,他好似从这双总是如琉璃般干净澄澈的眼底,看出了一抹水色。
他手缓缓松开,“现在不要过去……”
白梨没心思同他迂回,一下子挣脱,头也不回地往那个方向跑。
那缕黑烟无影无踪。
没赶上吗?
白梨一阵绝望。
“绫道友!绫烟烟!”她用力拍门:“你还醒着吗?你没事吧?!”
冷风割面,隔壁屋里晃动不止的烛光像一头怪兽不断闪烁的眼睛。
没拍几下,门吱呀一声打开。绫烟烟松松垮垮地披了件外袍,表情迷茫地出现在门口,烛光平静地躺在她肩头。她看着门口惊慌失措的少女,疑惑道:“阿梨,大半夜的怎么了?”
“刚刚有股黑烟想进你屋,你……”
余光瞥见门框上被风吹起一角的符纸,白梨的话在喉咙里戛然而止。
这是绫烟烟设下的禁制。
符纸未损,说明禁制没有遭到破坏。
但她刚刚明明看见那缕黑烟……完了,是现在!
白梨心念电转,刹那间如梦初醒,几乎同时,一股阴风扫了进来,像一片冰凉刺骨的刃从她身上刮过去,呼啸着卷入房门,紧贴在门框上的符纸宛如一只枯叶蝶,被卷到半空。
“什么东西?”
绫烟烟被风吹得迷了眼,下意识拿手在眼前挡了一下,再睁开眼时,面前少女面色惨白,魂不守舍地看着她。
“阿梨,你怎么了?”绫烟烟在她面前晃了晃手。
白梨眼睫一眨,努力将神志抽回,还没开口,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我们方才看到有东西进了你的屋子,怕它对你不利,匆忙间才将你喊醒。”少年站在阶下一汪明澈剔透的月光里,谦谦有礼地一笑:“打扰绫道友休息了。”
“诶?有东西进了我的屋子?”绫烟烟吃了一惊,低头去看设了禁制门框,那张符纸已经完全脱落,龙蛇游走的符文正在逐渐消退。
她面色倏地一变。
白梨面色更不好看,缓缓回首。
两人站在拱桥上的时候,因为禁制的存在,那缕黑烟根本无从下手。想让它找到趁虚而入的时机,便只能让绫烟烟自己出来开门。
他是故意的。
故意让她将绫烟烟喊出来。
如果他不出手阻拦,白梨可能还有冷静思考的余地,但方才那样,只会让她产生欲盖弥彰的错觉。
一点缥缈的烛火在他幽黑的眼瞳中明晦不定,仿佛在说:刚刚好心提醒让你不要过去,如何?现在是不是追悔莫及?
你不是很想救人吗?那我让你亲手引狼入室,眼睁睁看着自己一时疏忽酿下大错。
至少接下来的这一路,这片阴霾将一直笼罩着你,永远不得脱身。
少年墨玉般的眼底蕴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轻慢不逊的、目空一切的,仿佛一座波谲云诡的迷宫,将人玩弄于鼓掌之中。
他的笑是金装玉裹的刀鞘,藏着雪光冽冽的刀刃。
他捅刀之前,不会亮出刀刃,而是扬起笑脸。
杀人何须见血,道心崩碎足矣。
—
白梨深吸一口气,冰冷的夜风灌入肺腔,感觉自己清醒了些。
冷静,她要冷静。
她认识这家伙不是一天两天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短短一天的和平相处对他来说,只是过眼云烟而已。
此前他一直在对姜别寒下手,根本没拿自己这个小菜鸡当回事,直到鹤烟福地让他大意失荆州,他才渐渐认真起来。
认真的后果就是——不留任何情面地捅刀。
他是什么时候开始谋算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