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昭应了一声,扶着清辞换了个方向,避开了坡下的尸体。
方才的山坡下,横七竖八地躺着许多尸体。
草堆被压弯了,只剩下光秃秃的地皮。
臭味就是从这里传出的。
他们匆匆往家走,路上没再停留。
卫昭去做晚饭,清辞在屋里照顾刘秀云。
刘秀云已经睡过去了,她浑身发热,额头上的汗擦去了还往下流,喝了几天的药,也没有见好,反倒更严重了。
往常还能下地做点事,现在一天都是睡着的。
清辞瞧着刘秀云的样子,心下隐隐不安。白日里见到的山坡下的尸体又在脑海里浮现。
清辞只是匆匆看了一眼,一路上就被骇得说不出话。下面的尸体,只是目测就有数十,高高地垒在一起。
许是时间久了,臭味很浓。
她皱了眉,端正地坐在炕沿边,因为想事情入了神,指腹抠着掌心。
近来村里人少了许多,哭声也多了。乡下百姓过得本来就苦,她很少去关注,只两耳不闻做自己的事情。
可是现在越想越不对劲。
别说乡下的郎中,就是县里的郎中都未必有很好的医术,只看些小病在行。
刘秀云病了这几日,先前郎中只说是发热,喝几副药就行了,可是这都几天过去了,她的病情反倒越发严重。
有时候醒来,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
清辞心里咯噔一声。
难不成......是疫病?
清辞又去看刘秀云。
刘秀云一脸痛苦,睡着了也不安稳,有时唤的是清辞的名字,有时又唤老爷夫人,还唤了刘大壮的小名。
那个名字是乡下为了好养活取得贱命,是刘秀云给自己十月怀胎的孩子取得,后来就再也没人叫了。
连刘大壮自己也不知道。
刘秀云迷迷糊糊间看到了清辞,脸上露了笑,叫她:“大姑娘,你长大了。”
清辞哎了一声。
刘秀云双手伸着,想握她的手。清辞犹豫了一会儿,便握上,眼泪掉下去:“阿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刘秀云没听清,只嗯啊地回应着,好一会儿才说:“是我连累了你,我老了,没有用了,唯一的儿子竟然还是那副样子!大姑娘,我对不起你,那年,若不是大壮,你也不会去受苦......”
清辞道:“阿婆,你别说这样的话。若是没有你,我也没地方去,说不定早在某个地方饿死冻死了。”
刘秀云看着她,嘴巴张大,好久才吐出一句:“我实在对不起你......”
清辞就说:“我知道的阿婆,你不必说了。大壮是你的儿子,你看不得他受苦受累,也是应该的。”
刘大壮虽然从小不是养在刘秀云身边,到底是怀胎十月生下的。哪怕他变得再坏再无赖,刘秀云对他还是有感情的。
有时候家里得了钱,刘大壮来要,刘秀云也会偷偷地给。包括家里的粮食和肉菜,刘大壮家都没少从刘秀云手里拿。
这些清辞都知道。
她没说,也只当自己不知道。
刘秀云哭了。
她知道她的儿子有多么惹人嫌,也知道当初若不是刘大壮,清辞也不会去服役,还落下了病根。
可说到底,她还是爱护亲儿的。当时听到刘胖不必去服役,她竟然也松了口气。
她因为这件事,一直觉得对不起清辞,见了清辞就觉得愧疚。是以去刘大壮家就多了。“胖儿前几日生了病,我去照顾了他几日。小辞,你别怪胖儿一家,他们确实对不起你,我代他们向你道歉,胖儿的腿也坏了,也算是报应......”
“我晓得你跟卫昭好,那确实也是个好孩子,可是他的心太狠了,胖儿的腿是被他硬生生打折的,这是胖儿亲口跟我说的......你若是不信......”
清辞垂了眼,像是听进去了她的话,又替刘秀云掖了掖被子,低声安抚:“阿婆,你说的我都信,你好好养身体,别乱想。”
刘秀云就说:“好,好。”
清辞等刘秀云睡着后才起身。
她出了屋子,找到家里存着的艾草,本是准备夏天驱蚊用的,她将艾草点燃,放在了屋子的四周。
艾草的气味大,一经点燃,浓郁的香气立马散开。
清辞站在屋门口,望望黑压压的天,又看一眼西屋的灶房里通明的火光。
卫昭正好走出来,闻到味就问她:“怎么现在烧上艾草了?也没蚊子啊。”接着又笑道:“我今天做的鸡汤可香了,再等一会儿就可以喝了。”
他边说边往清辞身边走,满眼都是亮晶晶的光。
因在灶火旁待的久了,额头上热出了汗,他没擦,本是想着到阿姐面前撒撒娇,得她几声夸赞的。
清辞出声制止他:“卫昭,你离我远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