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鸾虽未言语,在心中想到,罗骱算是说话还客气有体面些,真到了底层或是战场第一线,那些粗野莽汉并非齐谨行可以消受得了的。
撩开的车帘已然闭合,从中传出齐谨行闷而沉的声音。
“此行不易,途中竟遇刺客。全赖景王殿下庇护,未曾伤及性命。”他不轻不重地继续道,“罗将军领军在此,想来更是凶险。”
这话听起来,有引导言论的嫌疑,话音刚落,就听闻一侧的侍从小声接续道:“……定然是有人要害您的。”
齐谨行:“无凭无据,怎可胡言?”
罗骱僵笑一下,心说这可别都是做给自己看的。他一转移视线,看到沈青鸾那双似笑非笑的凤眸。
……这女罗刹想做什么,看着觉得没什么好事儿。
“将军。”沈青鸾意味深长道,“须将军先给本王讲述千刀军的特性、可莱依的用兵之法,才可寻找机会,夺回两郡。”
她话语略微一顿,唇边稍稍扬起。
“……至于七殿下遇刺一事,我再详细告知将军。”
罗骱心中生出一种莫名听了就上了贼船的感觉,但又找不到理由拒绝,那句“不太想知道”卡在喉咙里,看着对面女子形同威胁的笑容慢慢地咽了回去。
他叹了口气,道:“请景王入城一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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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明珠一身白袍,墨发高束,坐在一个驴车上有一下没一下的赶驴,他拿着小鞭子懒洋洋地挥动两下,身后放着一个被厚布包裹起来的药盒,和一个装满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药包。
他浑身都是那种草药味,不苦,但是有些发涩。驴车后方绑着一个女子,双手被捆在一起,看起来状态并不是很好。
“哎?还不说吗?你究竟是谁啊。”齐明珠坐着驴车,丝毫不着急地往西北赶。
他行至半途,一路治病赶路,过得随心所欲,然后突然被这个女人挟持威胁,非要拿走自己身上收集来的材料……呃,这应该叫抢劫。
不过她劫错了人,医仙妙阎罗可不只是医术高明。
这个女人旧伤未复,想要劫走材料,也是因为方圆十里之内虽有求医之处,但却没有经营的药铺,而她似是懂得歧黄,否则空有草药,如何医治?
但即便如此,齐明珠也差点失手。这女人身上的毒药可太多了,景王是心狠手辣的话,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女人就是蛇蝎成精。
小毛驴颠颠哒哒地在道上走着,面容俊美的白衣公子好似完全不觉得这样的场面损坏形象,继续懒洋洋地问道:“还是不说?我可是要去打仗的地方,过了前面的岔口,回头无路,以你崩裂的伤口,轻而易举便会死在西北黄沙之中。”
一身道服的女人双手受缚,沉默且阴郁地看着他的背影。
齐明珠好像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反手一鞭子甩过去,擦着庆曼婷的眼睫过去,笑了一声。
“哎?杀气这么重,怎么,真活够了?”
“……”
“你半句法经不会,怎么穿着这身衣服,问你呢?我前些日子念《冲虚真经》,你可是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
齐明珠撬不开这个闷葫芦的嘴,只好把玩着从她身上拿到的那两瓶毒药,一瓶是粉末,融于水中,无色无味,一瓶是贴着红字,光是看了一眼质地,便知道非是奇毒不可。
“还给我。”
女人的嗓音嘶哑至极。
齐明珠将药瓶抛高,再反手接住,慢悠悠地道:“多行不义必自毙,总想着抢别人的,总想调制这种毒药,我看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对面没有声息,齐明珠突发奇想似的问道:“你这么无聊,要不,直接杀了你吧?”
“……”
“算了……手上沾血,嫌脏。”
白衣青年转过身,继续赶着自己的小驴车,他将那两瓶毒药研究几日了,发觉这制药之人还是有几分本事的,这也是他捆着庆曼婷、又带着她跑西北的原因之一。
齐明珠还记得自己此行的目的,他倒要看看,是什么药物,能绕得过去恨水无情蛊……若真是沈青鸾变心,他便替郑玄一剑刺死她。
医仙大人赶着他心爱的小毛驴,捆着个半路冲出来的劫匪,带着他珍惜宝贝的名贵药材,日夜兼程披星戴月地往目的地行去。
我可真负责,这后续服务做得也太好了。齐明珠夸了一下自己,然后又想到,要不是他们两个挺有意思的,他才懒得去帮忙……
驴车嘎吱,赶得又很没有技术含量,晃得人翻江倒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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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处,也是向西北而行的马车之上。
厚氅披身,拂尘抵在臂上,玉冠墨发,一缕月下霜。
烛火正烧,郑玄展信一阅,看到林庆说玉虚执意孤身一人去寻自己,被明玑子大人哄着接回了迷山,说是修身养性,让他好好磨一磨性子。又见到满篇的挂念忧心之辞。
他收好信笺,挑直灯芯,看向对面静坐的成慧道人。
紫衣女道闭目又睁,似是能感觉到郑玄的目光,她看了对方一眼,道:“手伸过来。”
郑玄不曾推拒,挽袖递上。他处处都生得细致,连修长窄瘦的指节都有一个精妙好看的弧度,唯一美中不足,是现下状况太差,比先前失了血色。
成慧搭指上去,把了会儿脉,道:“尚可……不知为何,你体内毒素淤积,但竟有收缩压制之感,体内仿佛有活物。”
“……活物?”
“以你曾经的内力功底,如有活物在体内,不会毫无所察。”成慧闭目道,“真乃奇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