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沈青鸾真与那些又娇又贵的猫儿有什么相似的话,那必然是这种只得顺着毛捋的脾性了。别的人虽不清楚,但郑玄的软她是一定吃的。
齐明珠目睹全程,几乎想自戳双目,免得看沈青鸾欺负出家人还欺负得这么起劲儿。
他拍拍桌案:“行了,要是跟你没关系,那就是玄灵子这边的了?”
“长清修身养性,甚少树敌。”前世他最大的敌人就是自己。沈青鸾压住没说后半句,转了个弯儿道:“他又不似我,有什么试探,要如此周折隐晦?”
郑玄仔细思量片刻,忽道:“也不是,应有一个。”
他这么一说,沈青鸾也记起来了,道:“你说的是五皇子的母族,宁家?”
“陛下虽按下此事,但若仔细调查,细心设计,再露出一角,正该这个时候。”
沈青鸾稍一挑眉:“宁家脑子坏掉了吗,那事若不是你出手缓和了局面,他们……”
他们还有命留着喘气儿说话吗?
她临到嘴边刹住了话,想到此事之中,除却郑玄清誉受损外,便是齐明珠成了众人口中的狐妖,想来该是有许多人将关注过来了。
“医仙,你得如实告诉我。”沈青鸾问,“这其中,是不是有你的旧相识暗中运作。”
齐明珠见这两人半天也没想出什么来,便也认真地思考了半晌,才迷惑道:“与我有仇的,除了龙椅上那一位,阖京还有哪个认得我?”
沈青鸾与郑玄对视一眼,联想到近些日子来有沸腾之势的派系之分,彼此心中都稍有些明白过来了。
“恐怕是圣人的意思。”沈青鸾将那本书册拿出来,指腹按在上面的四字上,“这是逼着咱俩呢。”
“我就说嘛,我无权无势的哪有冲着我来的道理……”他话还没说完,就见到面前的两人一起看了过来,一个冰冷得几乎一点人气儿都没有,另一个清淡平静却窥不出任何情绪变化。
齐明珠当即闭嘴,知道是在当今皇帝的眼皮子底下,他那四哥哥想是早就认出他了。
但他又笃定齐明钺不会杀自己,那人虽在兄弟之中不是最出众的,也不是最友善那个,但在诸多兄弟接连殒命后,他不会动自己这个无名无分的江湖中人,顶多利用一下而已。
没有意义的事,齐明钺不会做。
三人之中除了一个远离京华的先帝十六子,就是圣人倚重的重臣和敬重的国师,对皇帝的行事都算是有几分了解。
“明知我是把太锋利的刀。”沈青鸾饮了口茶,语气平直。“依旧不怕伤手。胆识真是不减当年。”
·
秋意愈浓,夜深人更静。
待调试过的新药发挥效用之后,齐明珠随意询问了几个问题,便坐在椅子上翻看那本从沈青鸾手里要回来的书册,看得出神。
林庆在屏风外头守候着,没敢打扰。现下这一方窄窄的药池里,除了郑玄与齐明珠,就只剩下间隔一段时间进来加水的侍童了。
热气氤氲,满头乌发浸入水中,原本便漆黑的发色润得更深,几缕雪白的长发也就跟着更柔亮了。
郑玄略微垂着眼眸,被药性激发出来的积年残毒慢慢地发作,虽说是锥心之痛,但他与这顽疾相伴久,再痛的也都过去了。
加上程度又减轻了许多,就更能忍耐了。
齐明珠没想到自己仔细一看,就埋进去半晌拔不出来了,这情节过程写得那叫一个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里面不辨雌雄的白衣美人描述得……简直是姿仪兼美形容秀绝。
连同另外争着宠他的一男一女两位重臣,都个性鲜明如在眼前。
等等,如在眼前……
齐明珠啪地再次丢下书,目光与郑玄望过来的眸光相对。
静默少顷后,齐明珠赶紧找了句话说:“这个改良过的怎么样,好一些吗?”
“嗯。”郑玄点头。
齐明珠定下心来,语气恢复如常地打趣道:“我要是治坏了,脑袋都能让沈家那位拧下来,半点儿水都不掺。”
“其实她没有那么……”
“好了,你不用说,你说也没有供人参考的价值。”他摆摆手,“在你这儿,哪怕她就是个夜叉,也得变绕指柔了。”
郑玄沉默片刻,手腕浸在药池中,浑身都是一股泛着淡淡苦意的气息,有些像苦茶的味道。
“内服的方子我已写下了,沈青鸾暂用她那边的人寻找。是怕你动用郑家的人,传给你父亲知道吧?”
齐明珠一语中的,再往屏风外等候的身影上瞥过去:“簪缨世族,也不是什么容易撑起来的身份。还有……”他俯下身,压低声音道,“你不用总这么冷冰冰的,好像带着面具。”
郑玄的神情终于有些变化了,他反问道:“面具?”
“对,你就好像被装在一个盒子里,四周都封得严严实实的。别人都看不清里面是冷是热……除了沈青鸾,她有时行为出格,一面是性格使然,一面大抵也是想见你跳出盒子的表情吧?”
对方说了这么一大通,还没有半点分寸地继续说下去了。
“玄灵子,你们修道人讲究逍遥出尘,可我看你,你好像把自己压抑住了,好像什么事都要顾全一样,你觉得,自己逍遥过吗?”
郑玄沉默不语地望着他,过了半晌,才缓了缓气息,道:“自然处之,已是逍遥。”
齐明珠听到这话,就觉得自己这一通话都是白说。便放弃劝说,嘟囔道:“怪不得心病这么重。”
药池中的汤水再次添过,夜色也沉浓了许多。
齐明珠将记录过变化的纸张留在手旁的小桌案上,便打着哈欠回去休息了。
外头传来林庆和齐明珠两三句上下不接的问询和答话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