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林县从四月才开始入春,十月开始入冬,一年只有冬春两个季节,主要作物是一种麦子,经常吃的菜就是萝卜白菜,别的,全没有。”祁月明淡淡说道,她讲的这些,全是当年她父亲说过的。不过父亲说起来是用玩笑的口吻,给养尊处优身在后宅的姑娘逗趣。唯有当初她独自离开家时,体会到什么叫只有萝卜白菜吃。
祁月明晃晃脑袋,把思维重新放在眼前人上,他在一个本子上写写画画,似乎在记录什么。
“这写的什么?”
“注意事项,想到一点写一点,免得以后忘了。”刚才他写了,留心城镇居民是不是缺钙和维生素。饮食环境如此单一,缺微量元素是必然。
总之,他需要留心的还很多。
距离塔林县只剩一日的路程,已经能远远看到山体的轮廓,曾湖庭突然让他们收起旗帜,装扮成普通的过路商人。
“会有商队来这里吧?”不然他不是扮的不像。
“会,几个大的商行差不多一年来两次,带来一些必需品。还会有军户来买奢侈品。”距离塔林不过十里就驻扎军队,同样,距离此处三十里还有一个采石场,流放人在此处敲打石块以加固防线。
防线年年加高,现在已经完全包裹了整个塔林县。
“那就卸下旗帜,我想看看真实的塔林县是什么样子。”
车队在一声令下后,卸下旗帜,把货物掩盖起来,人在换成灰扑扑的衣裳,怎么看都很普通。
祁月明也不骑马,跟曾湖庭钻进同一辆马车,安静的等着进城。
行至下午,他们看见了一个官方驿站,正要打算略过驿站进城时,驿站的驿长懒洋洋的说,“是去塔林县的?前边别走了,县城里头没客栈。”
没!客!栈!
“停!老哥说说,我是头一次出门做生意,塔林县没客栈,那商队住哪儿啊?!”曾湖庭掀起车帘,探头去问。
“全部住咱这里呗!”做独门生意的驿长格外牛气,“这里生意做不长,也只有咱这种官方驿站还留着。”就算如此,他也在想办法赚外快招揽客栈,要不然勤等着饿死。
“住吧。”他瞧着驿长也不像在骗他们,更何况这里隔的不远,要是被骗了还能倒回来找他。
一行车队就占了最大的院子,马儿只能吃干草,人的饭食更是难吃。
“就这么点糙米,还是上次商队来买的。”驿长碎碎念,“你们的货物有米吗?”
“哪能想到这个,米又沉,赚的又少,我来之前爹不让我带呢!”曾湖庭笑眯眯的抢答。“这还是我第一次出门做生意,看看什么好卖,以后带。”
“大米卖的好啊!就算最普通的米,也能卖出内地五倍价钱。”驿长一手比划,格外遗憾。同时他说,“你们隔壁住了一对兄妹,墙隔音不太好,说话小声点。”
“多谢提醒。”曾湖庭送走驿长,对着桌面的菜色无言。淡黄色的糊糊,应该就是祁姑娘说的什么麦粉?真是格外让人倒胃口。他勉强喝了半碗,加了盐的糊糊味道也没改善多少。
车队的人想着自己真是吃不下去,但送完东西马上就能解脱回家,反而是曾大人要留在这里长期吃,真是......
既然没什么胃口吃饭,一伙人早早的睡下,毕竟蜡烛也很珍贵。
曾湖庭分到最高的一处房,果然跟驿长说的,隔音不太好,尤其是他在二楼,能清清楚楚听到隔壁的声音。
“哥,银子够吗?”稚嫩的女声先问,然后是悉悉索索的声音,男子回答,“够了。”
似乎在点算银钱。
“就我们两个人到京城,还要一个多月,哥,到了京城,会有大官给我们主持公道吗?”女声接着问。
男子咬牙说,“他占了咱家的家产,又想办法逼死我爹,县丞跟他家勾结,知县迟迟不到任,咱们就只有去京城,告御状!”
“可是我听说,民告官,先要打三十大板,还要过火炭,滚钉板,最后才能告状。”女子的声音透露着恐惧,“我好害怕啊.....”
“别怕,有哥哥在。”又是一阵摩擦声,“哥哥早打听过,他家又不是官,咱们又不告县丞,不会有事的,听话,早点睡吧。”
“嗯。”女子安静下来,一切归于平静。
曾湖庭听完全程,眼神在黑暗中闪闪发亮,有意思,真是太有意思了。
他睡了个好觉,第二天醒来,便告诉驿长货物暂时在驿站寄放一天,他跟内子进城找寻商机。驿长欣然答应,当然有钱拿何乐不为?
曾湖庭便和祁月明单独出门,走到无人处,她突然提问,“昨夜......”
“啊,我听到了。”曾湖庭点点头。
“然后呢?”祁月明反问,“这里是你治下,不该问一问?”刚刚到任旗下就有居民不远千里告御状,怕是御史台要上折子吧?
“正因为是我治下,我才不做任何动作。”曾湖庭笑,“世界上很少巧合,多是人为,我就不信,我的行踪很难查。”
第86章
“也就是我们一开始进驿站, 便被人发现了?”祁月明若有所思,“的确,塔林县很少有外来人口, 伪装成商队也很是显眼。况且车队里都是临时雇用来的人,嘴并不严, 如果有人许以重金,自然会说出来。”
“而且驿长还特意提醒隔壁有一对兄妹,生怕我没注意到,唉, 知县大人私访记,还没扮上妆先被识破了!”曾湖庭假模假式的叹口气,“走吧, 只当去逛逛街。”
然后他们二人就进了塔林的内城。这里的风格跟其他的确完全迥异, 建筑物很低矮,大多是石块结构,最有威严的就是县衙,毕竟那是朝廷出银子修的。
但也是相对而言。
而整个县城只有一条商业街,卖的还全是最最基础的生活所需, 毕竟这里的人也没心思追求别的,能省则省。
总之看来看去, 就是什么都缺。
曾湖庭逛了好几圈,终于下定了决心,他得先解决温饱问题。他赶过来的日子正好是三月半,再过半月春耕就要开始。
“回去吧。”逛了一上午, 曾湖庭节省时间,下午便先搬进衙门。
车队从驿站离开后,蜿蜒进了城门。一直到最后一辆车进门, 都没有人停下来。
躲在暗处的男子咬紧了牙关,他心想,果然是官官相护!他压根就不该寄托希望在官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