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馥也在,她性格是直来直去的,转首看郑晓年,一语便挑明了,“郑导,天这么冷,今天这下水戏就不能再拍了。再拍下去凌婳非得生病不可。现在您急着赶进度让人一天下三次水,到时候人真病了进医院了,要延误多少进度,就不是您能赶得回来的了。”
郑晓年:“……”
目光从项馥面上扫了一眼,郑晓年道:“我说了我还要让小凌接着拍吗?”
反问句表截然相反的含义——这是否定的意思了。
项馥便一笑,只对着郑晓年不对着申宥:“还是郑导英明。”
“……前倨后恭。”郑晓年半真半假地怼了项馥一句,转头来对着凌婳道:“小凌啊,今天你就先回去,洗个热水澡好好休整休整。这场戏明天再说,不急。”
言及此,郑晓年也是稍皱了眉头。
影视城群演都是一个群演头子带一帮人,他从前找的都是固定几家,也很少出差错,更不存在今天这样协调不当屡屡ng的情况。
对着郑晓年,很勉强地,凌婳点了头表示听到。
然而此时池水寒凉的触感犹存,像无数根冰针刺在骨髓,头疼欲裂。郑晓年的话落在耳脉却便如带着重影,影影绰绰的,总显得不甚清明。
头很疼。
姜知晓也在,此时瞧着凌婳脸色,不免有些担忧,问道:“凌婳,你冷不冷?”
这一句话很短,凌婳听清楚了,摇了摇头:“……我热。”
姜知晓:“……”
如是想到了什么,姜知晓手往她额上一探:微微灼烫,是发烧了。
她便赶紧对着小方道:“你们车停哪儿了?赶紧让人开过来。”
影视城僻静处。
“喂……是林小姐吗?”
有人的声音轻轻地笑着,树影婆娑间可窥见那人的脸:俨然是《帝心》拍摄现场的群演头子。
而与电话那头的人低语了,他道:“您交待的事情,我都已经办妥了……您放心,保准滴水不漏。”
……
-
头晕欲裂,意识是沉沉浮浮的。
凌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上的车,又是怎么回的酒店。
只觉得脊背挨上床褥,人如同被抽走了筋骨,软绵绵不想动弹。
灯被关全了,室内便陷落在静寂的黑暗里面。
耳边响起小方的声音,熟悉而又模模糊糊:“……买退烧药。”
然后又是急促而连续的脚步声,又有人离开了。
身陷在柔软的床褥里面,也宛如深陷在海洋里。意识的昏沉中,整个人不断地向下坠去。
神识像是想要捉住什么,却又如溺水的人面对着茫茫而无边际的大海,怎么伸手都是徒劳——
什么也捉不住。
她眼皮沉重,梦见醒不来的梦。
而不安与焦灼在这暗夜疯狂滋长燃烧着。
仿佛……也是这样的一个暗夜。
高速公路暴雨如注。
她侧目向车窗外,雨丝风片,狂风吹卷雨珠飞扑在暗色调的窗玻璃,飞快又黏连成为一线。
漫天雨雾中央,灯红酒绿是光圈点点,如同被水泡发了般的模糊。
整座城市都陷落在这颠倒大雨中。
只隔了一扇窗。
窗内干燥温暖,窗外却是大雨如瓢泼。
氛围郁郁的,粘滞而沉重,稠到化不开。
忽而的,应当是她转过了脸。
因前方车头顶雪亮至于刺目——
是一辆大卡车,与她相向,疾驰而来。
“砰!”
……
那雨那夜那城市,那明亮那声音那冲撞……
均,历历在梦。
比真实更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