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突然行动,碧玉不由慌了神,急急忙忙扶住了。见方云雾一径往外走,心知她这样情状不能见人,却不知她是如何来的这般力气,一时间竟是拉不住。情急之下,碧玉出了声:“主子,您这是要去哪里?”
仍是木着一张脸,在这一段原本该有配角陈述的地方略停,而后过数秒,凌婳才转过头去。眼眶却是无神,只是动唇,“……我去找太子。”只说了这一句,她脸部松动,像一张精美面具崩裂在脸,惶惶然而有情绪流泻出。那瘦削的肩如一只的蝴蝶,颤抖在暴风雨行将到来的前夜。
因半日未进滴水,方云雾的唇泛着干裂的惨白。不知是否大悲则同喜,她紧抿的唇微颤,良久,竟是嗤一声地笑出来。
只笑着笑着,一颗清泪却缓缓然爬行过脸。
唇瓣颤着,只是颤着,那枯木般的眼珠转了转,方云雾转向碧玉,几番颤动了,她的手紧抓在碧玉的肩,手指每一寸骨节均泛着可怖的苍白。
而泪水,终无声而连续地落下来。
方云雾低声轻喃地开口:
低声呢喃着,凌婳开口:
“碧玉……”
濡湿而偏咸的液体滑过脸,渐渐,模糊了视线。
直直地对着身侧,她眼底情绪松动,却是说不出的绝望漆黑。喃喃着,她问:“他怎么能这样对我?”
如要挣脱束缚,凌婳手在虚空中动作了几许,又是要往出奔走模样,唇间只重复着先前的话,却比先前多了几分坚决,眼睛也变得清明,“我要去找太子。”
碧玉闻言是骇然,只用手紧紧地拉着方云雾,拨浪鼓般地摇头:“不,不……主子,你不能去……”然而手上忽然脱力,是她的手被挣开。碧玉霍然睁大了眼:“主子!”
冲破了碧玉的手,方云雾一径跑出了宫殿。
是夜入夏,庭院是一一风荷举,芙蓉塘外有轻雷。
瓢泼而如豆大的雨打落在她的脸,额发被淋得湿透,方云雾垂着两只手,终于却是站定了,不再往前走。
现实的场景里无雨。
自始至终,便只有湿热液体从眼眶落。
踉跄着奔跑几步,凌婳终于站定,垂了两只手,肩线仍然在不住地颤抖。
如有成形的字幕,剧本里,方云雾的心理活动一行一行地在眼前浮现。
分花拂柳,是少女时她与他在御花园初见。
红烛罗帐,是新婚夜久久的、长长的一眼。
……
往日种种,到今日,一幕幕又一重重,清晰如倒映在镜中——
却原来……都是假的。
他怎么可以对她这样?
他怎么能对她这样?
他怎么会对她这样?
“cut!”
第13章 薄荷
喊出这一句,莫锋的声音偏沉,顿了顿:“再试一下最后一场。”
最后一场,是方云雾缠绵病榻,沉疴日重。春日迟迟,太子府第是苑柳晴光,隔了一扇的窗棂,也隔了重重的铜绿红墙,府苑是深深。
宫锁重门。
她蓦然便想起了幼年时,与苏蔓菁在方府时,闺阁戏耍花绳模样。蔓菁年幼,动手总不甚伶俐,她便带着蔓菁一回回地翻着。时而翻了鹊桥,时而翻了蟠桃……
在剧中,方云雾这一角色的前半生与后半生有明显分野。前半生时,她是烂漫少女、幸福妇人;到后半生,她却是深宫怨妇,也是沉疴在身而缠绵床榻的病人。
到人生的下半段,方云雾历来的信念土崩瓦解,唯有早年少女时代的美好回忆才足以为支撑。
其中一个反复出现的意象便是花绳。
试镜时多半不会提供实物,因而为了今天的无实物表演,对着b站的翻花绳技巧视频,凌婳练习了整整一个礼拜。
有这一周的练习,作无实物表演时,凌婳翻起手来已经是驾轻就熟。
“cut!”
一声响得猝然。
浸没在方云雾的情绪中,凌婳缓了缓,隔了两秒,方才收回了神彩。从表演的道具床上站起身,两手交叠在身前,形态是疏疏懒懒的,只一抬眸,入目却是极其漂亮的一双眼。
像猫睛石,顾盼流转间盈盈而璀璨。
莫锋不由得在心暗赞。
当真是美人天生,戏骨天成。
抬头略看了她一眼,莫锋清嗓开口:“戏有张力,你演得很好。”
社交的本质就是利益交换,坦白而言,起初他答应了洛苑一个试戏机会,也真的就只是一个机会。
最后真要没成,连鸽都谈不上。